纪定中怒道“放屁!咱们不过是想将倭寇诱至此地,然后将倭寇一鼓俱歼!否则咱们何必费了这么多力气,在这城隍庙中设下了陷阱?!若不是你这狗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骗过胡坤,带了汝阳卫的兵马冲进城隍庙,咱们早已将倭寇尽数歼灭了!你这大汉奸还在这里颠倒黑白,真以为咱们都是傻子不成?!”
徐承宗正想反唇相讥,却听阳震中说道“够了!”
他这句话声音并不严厉,但是徐承宗和纪定中心下都是一凛,当即住口中不说。
阳震中沉声说道“你们聂、徐两家,此次都与倭寇勾结……”
徐承宗、纪定中听阳震中如此一说,脸色都是一变。只不过纪定中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徐承宗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站在石阶上的聂、陆、赵三家子弟也是心下一凛。聂家诸人都有些惊惧,陆、赵两家子弟却是又惊又喜。
聂老太爷站在石阶之上,双手笼在袖中,神情漠然,对阳震中说话竟似充耳不闻。
只听阳震中说道“你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本官也不想理会。但是这次闹得太大,牵涉到倭寇和朝廷,连堂堂洛阳知府都死在修武县城中,河南按察使也被倭寇劫持。汝阳卫的兵马没有兵部勘合,竟然敢擅自进入修武县城。这一桩桩案子,每一件都是惊天大案。若是刑部与大理寺会审,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阳震中说到这里,故意停下不说,目光却从聂老太爷、纪定中等人脸上慢慢掠过,最后落在徐承宗身上。众人知道阳震中所言非虚,心下都是惊惧难安。
阳震中接着说道“本官并非糊涂之人,更不想因此而兴起大案。你们虽然做了汉奸要做的事情,却并无要做汉奸之决心。而且你们两家最后都想灭掉倭寇,给了倭寇极大杀伤。是以本官思虑再三,倒想出了一个法子,或许能够保全你们几家族人的性命……”
徐承宗、纪定中和一众聂家、陆家、赵家的族人听阳震中话语之中颇有回护之意,心下都是又惊又喜。纪定中这时才想起自己一直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对阳震中大为不敬。他急忙将长剑丢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石阶之下,一掀袍角,“扑通”一声跪在阳震中面前,颤声说道“还望大人周全。”
徐承宗见纪定中如何做作,心下瞧他不起,正想出言讥讽,只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易地而处,要保全族人的身家性命,只怕也只能如纪定中这般委曲求全了。刹那之间,他竟然对纪定中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阳震中道“纪师爷请起。你替韩大人写的公文,本官看过了一些。以纪师爷的大才,若是下了科场,将来做到知府,也是绰绰有余。即便做到三司之类的高官,却也并非是全无可能之事。可是以纪师爷有用之身,屈身于洛阳知府衙门,做一名白衣师爷,实在太过屈才。”
纪定中天资聪明,自幼饱读诗书,原本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只不过后来聂老太爷严令聂家子弟不得出仕做官,只能隐身在官府之中,在幕后操弄权柄。纪定中虽然以白衣之身,掌控洛阳知府衙门大小事情,比知府韩去思要风光得多,但是心中始终愤愤不平。他这些年来处心积虑要一举颠覆徐家,除了徐家是聂家世仇,双方誓不两立,非得拼一个你死我活之外,却也是因为纪定中始终想要一展才能,非要在仕途上发迹不可所致。海州一战,徐家覆灭,纪定中一心以为从此不必再隐身于洛阳知府衙门之中,正要踏入官场,一展才华,却没想到徐家竟然有了漏网之鱼,险些使得聂家一败涂地。这一日之中,经历了生平前所未有的大喜大悲,纪定中已然不能像往日那般处变不惊。此时听阳震中娓娓道来,纪定中只觉得生平最懂他之人,反倒是眼前这位“掌锦衣卫事”的阳震中阳大人。是以他跪在地上,虽然寒风刺骨,心下却是一热,险些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