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容隽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乔唯一沉默片刻之后，才道：“今天跟甲方吃饭，偶然遇到温师兄，才知道他居然是对方的大老板。我们很久没联络了，所以就坐下来聊了聊近况，出来就遇见你了。”</p>
听到这句话，容隽微微一怔，因为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解释。可是她这样一解释，他想到当时的情形，顿时就更火大了。</p>
更可气的是，温斯延居然是她现在负责的那个项目的大老板？</p>
“那还真是挺惊喜的是不是？”容隽语调凉凉地反问。</p>
乔唯一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没有再说话，扭头看向了窗外。</p>
司机察觉出两人之间氛围不对，安静地开着车子，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p>
两人各自沉默一阵，容隽才再度开口道：“把你手上这个项目交给同事去跟，你换个项目。”</p>
乔唯一听了，缓缓回转头来看他，“你说什么？”</p>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容隽说，“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工作，但这是我的要求！”</p>
乔唯一静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抱歉，我做不到。”</p>
容隽冷笑了一声，道：“跟温斯延合作就那么重要？”</p>
“跟他合作的是我们公司。”乔唯一说，“我是在跟他手底下的人合作，这个项目我跟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才初见成效，我不可能放弃。”</p>
容隽厉声道：“温斯延不安好心你知不知道？”</p>
“我不管谁安好心，谁安坏心。”乔唯一说，“总之这是我的项目，我一定要负责下去。”</p>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最终演变成又一次的冷战。</p>
冷战的第二天，乔唯一得到公司通知，让她将手上的这个项目交接给她的上司，而公司又另外委派给了她其他的工作任务。</p>
得到这个通知的瞬间乔唯一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据理力争，跟上司顶了起来。</p>
上司原本就是很信任她的，见到她这样的状态也只觉得无奈，摊了摊手，道：“唯一，我也知道现在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过分，对你而言有多残忍，可是我也没办法，老板这么吩咐的，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除了照做我能怎么办呢？”</p>
乔唯一咬了咬唇，道：“好啊，那我就去跟老板说。”</p>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出了办公室大门，直接踩上了总裁孙曦的办公室。</p>
她满心愤怒慷慨激昂，孙曦却同样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唯一，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何必把我夹在中间呢，对不对？”</p>
“孙总！”乔唯一双眸通红，“我现在跟您说的是公司的事！公司是由您来领导，由您来做决策，而不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p>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孙曦说，“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的，不如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p>
乔唯一静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说：“这么说来，始终还是我给您添麻烦了……”</p>
“话不是这么说的。”孙曦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道，“要不你先放几天假，两口子吵架嘛，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你先出去散散心。想要多久的假我让人事部批给你，半个月够不够？”</p>
乔唯一却还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工牌，放到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对不起，孙总。这段时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p>
“唯一，你别冲动啊——”</p>
孙曦还在后面喊她，乔唯一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他的办公室。</p>
她回到自己部门，在一众同事震惊的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但收拾来收拾去，值得带走的也不过只有一颗小盆栽。</p>
她情绪崩坏，只怕自己没法好好道别，因此连话都不敢跟同事多说，拿着自己的那盆小盆栽就离开了办公室。</p>
出了公司，乔唯一沿着公司楼下那条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p>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p>
谢婉筠那里不能去，她这会儿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怕见到谢婉筠会控制不住把所有话都说出来，让她担心；</p>
容家就更不能去了，不能让谢婉筠知道的事，更不能让容家父母知道；</p>
至于她和容隽的家，江月兰亭那套五百多平的房子，她只觉得空旷，只觉得冷清——她已经在那里度过太多太多独守空房的日子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p>
她心绪茫茫地走了很久，直至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路牌，再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小区。</p>
是她和容隽最开始那套小房子所在的小区。</p>
他们只在那住了两个多月就搬到了江月兰亭，因为他不喜欢住小房子，他喜欢大房子。</p>
可是她喜欢这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这里……以及，在这里度过的那两个月。</p>
乔唯一缓步走进了小区。</p>
这里的房子两年多没有入住，她只偶尔回来打扫一下，如今推开门，还是落了一室的薄尘。</p>
她在门口静立了片刻，才又走进屋来，将自己手中那颗小盆栽放好，这才走进厨房拿出了打扫工具，开始一点点地清理屋子。</p>
她打扫得很慢，很仔细。</p>
这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摆设都是她亲手挑选，亲手布置，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让她怀念的回忆。</p>
他的温存，他的体贴，他的小心呵护，他亲手为她煮的第一锅粥，亲手为她煮的第一个鸡蛋……通通都存在在这个房子里。</p>
只存在在这个房子里。</p>
所以回到这里，她总是能想起他满满的好。</p>
这一刻，他那些毫无道理可讲的霸道、强势、坏脾气仿佛通通都变得很遥远——</p>
毕竟，他也只是因为爱她……</p>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早就该习惯了，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习惯……</p>
她拿着抹布，细心而耐心地擦拭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将整间屋子都打扫完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p>
乔唯一蓦地一僵，转头看去时，却看见了一个开门而入的陌生人。</p>
四目相视，两个人都愣住了。</p>
直至那个人开口问她——</p>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子里？”</p>
……</p>
这天晚上，乔唯一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p>
容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通着电话，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头看到乔唯一，很快匆匆挂掉了电话。</p>
“唯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去哪儿了？你手机也不开，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p>
“哦。”她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来。</p>
眼见她这个模样，容隽心脏隐隐收缩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放到了她手心里。</p>
乔唯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今天放在孙曦办公桌上的工作牌。</p>
“孙曦给你批了一个月的假。”容隽说，“他叫你休息够了再去公司。”</p>
“我已经辞职了。”乔唯一说，“我不会再去了。”</p>
容隽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却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重新拿走那张工作牌，说：“不去也好，正好接下来我要去欧洲出差半个月，你辞职了，正好陪我一起过去。我们结婚后都还没有度过蜜月，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陪你去意大利吗？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你想去的那些地方都去了，好不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在德国待几天，德国值得一玩的地方也不少，你可以好好逛逛。”</p>
乔唯一缓缓抬起头来看他。</p>
容隽迎上她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一顿，“你不喜欢吗？”</p>
“容隽，我累了……”她说。</p>
容隽隐约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她大概还是为了工作的事情不开心，他心头也还在不舒服，因此只是道：“那你先上楼去休息吧，我还有两个电话要打。去德国的机票订了后天早上的，你可以提前跟小姨说一下——”</p>
可是下一刻，他就听见乔唯一的声音说——</p>
“容隽，我们离婚吧。”</p>
……</p>
“乔小姐，谢妹子那么挂念她的孩子们，就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吗？”陪护阿姨问她，“现代社会科技这么发达，讯息力量这么强大，怎么会找不到人呢？”</p>
“因为他们不在国内。”乔唯一说，“当初离婚没多久，我前姨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美国，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我也一直在找人打听，可是始终没有消息。”</p>
“美国啊？”陪护阿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觉得揪心，“我看电视里那些新闻说美国可乱了啊，动不动就有什么枪击案，他带着孩子去到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异国他乡，又人生地不熟的，多吓人啊……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到底夫妻一场，怎么能这么狠得下心啊……”</p>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至刚易折。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一旦受到质疑和打击，那样的侮辱性是致命的——”</p>
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p>
阿姨却犹自叹息：“再骄傲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可怜谢妹子苦苦等了这么多年……”</p>
乔唯一却已然恍了神。</p>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p>
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那会是怎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