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名原来叫弥生散。</p>

不过为何孙医生还要去看？</p>

“您不是给了药，为什么还要去看？”祝平安有些好奇，莫非得亲自盯着咽气？</p>

刚才小池也没详细说说，主要小池没给家人买过这样的药，可能有些细节并不清楚。</p>

“有必要。”孙医生看了眼怀表，祝平安替他拿了那沉重的药箱，他的脚步轻松了很多，慢悠悠地走在小路上，穿过桥，拐入一条弄堂，在一家旧房舍前停住了脚步，双手抱胸，隔着窗向屋内眺望。</p>

“如果你看到了这个镇子的真相，知道它必然走向末路，那以后难免要杀人。杀人的时候最好还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那个人是怎么死的。正视死亡，你会更明白生命的意义。”</p>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祝平安说话。</p>

但无论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祝平安说话，对于一个小心谨慎收集各种资料的外来者来说，祝平安将孙医生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p>

他也跟着孙医生往屋里看。这是个普通人家，黄昏时分，炊烟袅袅，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年迈的祖父嘴歪脸斜，已经很难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坐在主位，正对着窗外，虽然脸是扭曲的，但可以从浑浊的眼睛里看出有平静与欢喜。</p>

在他左侧，那个买药的年轻人满面羞惭，低着头不说话。</p>

年轻人对面是个小媳妇儿，正拿着汗巾子抹眼泪。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幼童，抱着祖父的膝盖，天真无邪地追逐欢笑着。</p>

在这个时代，这座小镇，也许只有蒙昧无知的孩提时代，才会有这么纯粹的欢乐。</p>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结果，祝平安根本想象不到，下一分钟，这一家就要上演生离死别。</p>

“爹。”</p>

年轻人终于还是抬起来头，他捧着一个碗，碗里盛着琥珀色汤水，不知道属于酒还是药。但祝平安相信，无论这是什么东西，所谓“弥生散”——也就是孙医生给的能够让人安静死去的药物，一定就下在这里面。</p>

老人颤颤巍巍举起手，面对告别，他并没有犹豫，而是欣然接受。</p>

他用双手用力捧住这致命的毒药，就像是捧着一生的宝贵时光，因病而扭曲的脸庞也变得慈祥。</p>

“时间到了。”</p>

“我够了。”</p>

他说话很吃力，很含糊，必须非常缓慢地才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p>

“狗子，好好照顾老婆孩子。”</p>

这大概就是他简短的最后遗言，因为接下来，他已经努力将碗凑到嘴边，争取一滴不漏的全部灌到肚子里。</p>

年轻人与妻子已经泪流满面，但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三文钱就能买到的安乐死，是多么廉价的解脱。</p>

只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孩子，依旧拉着爷爷的衣襟撒娇，喧闹唱歌。</p>

老人脸色红润，甚至浮现了笑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也停止了动作与呼吸，安静地躺在椅子上，膝上笼着褪毛的旧毯子，仿佛只是沉入美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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