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兴发是个人物。</p>

他是煤省人，虽说是商贾之家出身，可全家对读书充满了执念。</p>

科举没了以后，别人都气馁不已，可吕家老爷子说：“如今洋人得了势，到他们那去念，总归有用的。”</p>

吕兴发就去留了学。</p>

事实证明，吕老爷子的眼光何其毒辣，到了东洋学了经济的吕兴发回国之后，家里又为他用银票开路，很快就以火箭般的速度上升。</p>

现如今，吕兴发已经是财务府盐务署的署长。</p>

这个衙门听起来就很牛逼，老头子之前说的那一年两千万盐税，就是吕署长负责“收”上来。</p>

与其说是收上来，不如说是人家为了上下都好看施舍出来的，不过这不耽误吕署长过的很滋润。</p>

好歹也是主管部门，各地的盐场很是给面子，逢年过节大把大把的孝敬。</p>

吕署长是个体面人，平日里讲究穿洋服，用进口的布料，找交民巷的洋裁缝，一套西服几千大洋都是便宜的。</p>

戴着夹鼻小眼镜，拿着文明杖，每逢一三五就坐着小车到署里办公，具体的工作是签几个字，然后喝男仆冲泡好的咖啡，从一堆名帖里挑几个出来去赴宴。</p>

忙碌完公务，到了家里，吕署长就换上长袍马褂，他买了几个大同婆姨，让他们在家里叫自己老爷，至于“正妻”，则是个家里曾是翰林官的女学生，出去就带着她，手挽手，恩爱异常，言必称“亲爱的”。</p>

在家则弃置一旁——女学生终究是西化了的产物，吕署长认为，虽然洋人的学问和生活方式让自己得到重用和尊敬，但中式的东西未必全是坏的，例如那些大同婆姨就服侍的很好。</p>

今天，吕署长家里来了客人，他又换上洋服，戴上夹鼻眼镜，虽然留学的是东洋，但他从不吐露东洋词语，反而在敬酒时要说切儿死，激动时要说偶买噶。</p>

当王长运的身边人请他帮忙弹劾刘子祥的时候，吕署长大吃一惊。</p>

“偶买噶！我是说，我家乡的好朋友，你们为什么要跟这样一位人物过不去呢？”</p>

王府家仆不明白这位吕老爷怎么这样说话，但还是转述了王长运的话，并拿出他的亲笔信，又掏出一摞银票。</p>

吕署长有点嫌弃，这太落伍了，现在都流行外国银行的本票了。</p>

他想了想，虽然刘子祥势力很大，但盐务的确也算自己管理的范畴，他弄了个什么新衙门，就想来夺权，岂不是欺人太甚？</p>

再者说，现在对骂这种事儿太平常了，文人互相骂，官员也互相骂，有现场骂的，也有报纸隔空骂的，骂骂人，风险不大。</p>

既然如此，看在银票....看在煤省同乡的份儿上，就帮帮王掌柜吧。</p>

当晚，在吃过刀削面之后，吕署长请王府家仆喝了上好的咖啡。</p>

王府家仆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p>

吕署长虽然已经不是商人，但还恪守一个商人最大的美德——守信，第二天虽然不是他办公的日子，但还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先写了一封给老头子的条陈，又给报社写了一篇文章。</p>

题目赫然是：《论盐政的崩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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