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就要过年了。</p>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街面上就热闹起来，今年年景不错，除了豫省以及周边四省闹了一场旱灾、南边有几个地方发了水以外，皇城根没听说有什么饥荒。</p>

自从前朝以来，人地矛盾的逐渐失控和气候的演变导致了灾害频发，像今年这场旱灾，只波及了四个省份，那就已经算是毛毛雨了，大人物们不觉得有什么，就连小民也不觉得有什么。</p>

年景好的时候，不一定能吃饱，年景不好，不过是饿的更厉害，失了地的农民，打起包袱卷，开始出发，并不一定有个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的走，走到城里，走到北疆，走到西陲，走到这片大地每一个角落。</p>

运气好，就活下去，有活不下去的，众人也只会说一声他运道太差，而不会有旁的抱怨——失修的水利，贪婪的军头官吏，仿佛一切本就如此。</p>

“糖瓜——”</p>

“糖瓜呦——”</p>

卖糖瓜的挑着担儿，两手并不去扶，那质地富有弹性的扁担就在他肩膀上随着行进的脚步一颤一颤，好看且富有韵律。</p>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卖糖瓜的是全城最威风的人，他们打扮体面，穿着干净的皮袄，脚下蹬着靴子，不管到哪里，人们都不会阻拦。</p>

往日里小摊贩不敢去吆喝的“富人区”，他们也敢去，然后在各府管家的客气招呼中挺直了腰，昂起了头，肩膀上扁担颤地愈发厉害，热情但也带有矜持的问，“您来几个？”</p>

只有接钱的时候下意识哈哈腰，才暴露了他往日的一贯做派。</p>

“他们仗的是人势，咱们呢，是神仙的势！你再有钱，官当的再大，也得送走灶王爷不是？”</p>

买回了糖瓜，水生执意让刘子祥亲自上贡，然后抹抹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嘴，把他们黏住，让他们在天上说不了坏话。</p>

一到这个时候，就是小孩子们一年里最欢乐的时期，就算是家里有那醉鬼老爹，也不会在这时候打孩子——不吉利，多病的女人，在这股热闹喜庆氛围的冲击下，也都看起来好了许多似的，往日整日咳嗽的也忍着不再咳嗽，像是对一家人展示自己的顽强，以及对明年的期待。</p>

刘府也很热闹，说到底，这些女眷也都是孩子，除了沈菱儿稍大几岁，剩下的不是高中年龄就是大学生年龄，哪有不贪玩的呢？</p>

糖瓜祭灶，小年来到，丫头要花，小子要炮。</p>

珠市口几家店的掌柜在封门板之前到刘府拜访，带来了各色首饰，什么翡翠的桌子，哪个掐金丝的珠花，瑞福祥的也让人来量尺寸，各色过年的衣裳一人做了好几身。</p>

刘子祥让人去买来爆竹，他以为这时候的爆竹还很原始，就是听个响呢，结果跟后世看的烟火表演也不遑多让，各种颜色的，各种图案的，应有尽有。</p>

领着怜韵在院子里放钻天猴玩儿，几女环佩响动，或在廊下，或在窗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玩耍，跃跃欲试，又怕炸到手，不敢上前。</p>

当天晚上，刘府叫了堂会，唱戏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湘琴。</p>

往日台上艳压全场的她，进了刘府也不禁有些紧张，尤其是看着台下坐的一个个美丽动人的姨太太，心里难免有点自卑，好在怜韵一直叫好鼓掌，还跑到后台颠颠的让人教她几出戏。</p>

别看怜韵平时活泼好动，但她可是有家教老师的，唱起花旦来那是灵动生姿，王湘琴跟她很有共同语言。</p>

当晚，名角儿王湘琴在刘府唱堂会唱了一个通宵。</p>

......</p>

第二天一早，刘子祥打着哈欠起来，水生正指挥下人大扫除，这事儿也得人人参与，连着昨天的王湘琴都忍着羞起来，跟大伙儿一起分了笤帚之类的家什，象征性的洒扫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