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不声不响的离开,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大托盘回来,里头是用冰块镇着的酸梅汤,并这几碟子青萝卜、橘子瓣之类的,又放下一个小包,里面是丝瓜瓤、胰子之类的洗漱工具,刘子祥赞许的看他一眼,小伙计笑笑,转身走了。</p>
泡着热水澡,喝着冰镇酸梅汤,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洗尽疲惫的刘子祥才出来,跑堂的伙计送上大毛巾,领着他到一处同样是屏风围起来的地方歇着。</p>
刘子祥趴着歇了一会儿,小伙计双拳虚握,很有节奏的在他背上敲起来。</p>
“这位爷,到饭点了,吃点什么?”</p>
这倒是涉及刘子祥的知识盲区了,倒也不害怕露怯,“澡堂子里还有饭菜?”</p>
年龄不过十六七的伙计看起来很机灵,“怨我没说清楚,您是贵客,开出来单子,我给您到外面馆子里买去。”</p>
来洗个澡就敢在柜上拍出一块大洋的人的确是贵客,现如今帝城比较出名的鑫园浴池票钱不过是半块大洋,虽然这只是大池子的价格,可那是鑫园啊!</p>
刘子祥摇了摇头,小伙计面色不改,仍旧笑的热情,“成,那我把剩下的给您取来,贴身放着也踏实些,到底是人多眼杂的!”</p>
小伙计飞快跑到柜上,然后又跑回来,舒手过来,刘子祥一看,好家伙,连洗澡带吃橘子喝酸梅汤,一共花了两毛多钱。</p>
这功夫已经套上小褂开始穿鞋,从伙计手里拿过六枚小洋,“剩下的就是你的赏,以后想换碗饭吃,就到刘四爷的车厂找我。”</p>
伙计还在愣神,刘子祥已经出了门,想了想还是没叫车——坐着黄包车回车厂,以后或许可以,现在还不行。</p>
走了小半个钟头,在路上买了两包三炮台跟洋火,没多大会儿就瞧见了一个大院子,上面铁皮箍着三个字:人和厂。</p>
这就相当于开出租车公司的,后世那些能在本地开出租车公司的都是什么人,懂得都懂,刘四爷比起那些人来也不遑多让。</p>
他是个有胆色又幸运的老混混,混出了字号,混出了名堂,手底下六七十辆车,最差的也有七八成新,每天光车份儿就是五六块钱,一个月少说也能弄个一百五六,这就是一辆新车的钱!还是最好的那种。</p>
而车夫呢?</p>
一天能混个几毛钱就算好的,好歹能养活老婆孩子,不过这些人有老婆孩子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攒下一点钱,就钻去了白房子。</p>
院子里,中午回来吃饭或者躲太阳的人正围着桌子聊天耍钱。</p>
见到干干净净的祥子走进来,众人大为惊讶。</p>
有人就喊道:“祥子,这两天干什么去了?”</p>
还有人笑道:“祥子,快来,一块掷骰子!”</p>
人群里坐在中间的一个叫张青的,向来看不上祥子,这张青如今眼见就要三十了,天天想着怎么攀上刘四爷呢,平日里对刘四爷的闺女虎妞献了不少殷勤,可虎妞却天天祥子长祥子短。</p>
于是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p>
刘子祥不禁打了个寒颤,虎妞可是三十多岁虎里虎气的老姑娘!</p>
“呦,祥子,这是发斜财了还是进了堂子了,瞧瞧,体面的很啊!”</p>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p>
刘子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三炮台,给自己点上一颗,然后给大伙儿发了一圈,唯独没有张青。</p>
“三炮台!好家伙,我上回拉了一个大学的先生,人家就抽这个!”</p>
“祥子,您这是发财了?”好家伙,这位连尊称都用上了。</p>
“祥子,再来一支!”这人把烟夹到耳朵上,腆着脸伸手。</p>
刘子祥冲他笑笑,但没动,那人有点不好意思,又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放在嘴里,打着洋火,想了想,先凑到祥子面前。</p>
借着火把烟点着,拍拍一个车夫的肩膀,那人老实得很,把位置让出来,不紧不慢地坐下,吐出一个烟圈,“张青,玩一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