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我们就会看到八十年代文学界的一个有趣的现象。</p>
许多知名文学杂志每期的销量都是几十万份、上百万份，但等那些刊登在其上的作品独立出版后，往往就很难达到这个水平了。</p>
你可以说读者可能是冲着杂志的名气去买的，但问题是杂志的名气和销量也是作品带来的。</p>
而这样的现象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p>
林朝阳是少有的能够打破这种现象的作家，早几年在国内各大文学杂志之间，他有个“林百万”的名号一直在流传。</p>
所谓“百万”不是指稿费，当年林朝阳可还没拿到百万级别的版税呢，而是指哪家杂志如果能够刊载他的新作，当期销量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突破百万份。</p>
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这个事实，可随着和林朝阳合作的杂志越来越多，这个事实被不断验证。</p>
尤其是1983年《渡舟记》和1984年《闯关东》在《花城》的发表，可以说给中国的各大文学杂志带来了一股巨大的震撼。</p>
其中尤其是《闯关东》，单期超300万份，创下了中国文学杂志行业神话一般的销量，也带动了《花城》杂志销量和影响力的整体上扬。</p>
那一年，《花城》在读者当中的地位堪比《人民文学》与《收获》。</p>
可惜的是，在《闯关东》之后林朝阳便决定作品不再在杂志进行首发。</p>
《花城》的这股强劲的发展势头也没再保持下去，这两年销量跌跌不休。</p>
好在再怎么跌，也比没发表林朝阳作品之前强了不少。</p>
十一期间，陶玉书刚从云南回到燕京，就听说了《楚门的世界》确定在国内上映的消息。</p>
大半个地球都上映完了，国内的放映才姗姗来迟，这件事最不满的不是林朝阳夫妻，而是林朝阳的那些忠实拥趸们。</p>
送来这个消息的是王濛，从当了文化部尚书之后，老王同志可谓日理万机。</p>
国庆好不容易有了几天休息的时间，特地跑到林朝阳家来做客，美其名曰是做客，实际上是邀功。</p>
据他说，《楚门的世界》在国内的引进之所以会这么慢，原因就是卡在了审核上。</p>
电影局有位负责审核的同志认为这部作品跟《1984》一样，具有政治影射寓意。</p>
“那天我跟达明同志聊天，无意间聊起这件事才知道你这部电影卡在了电影局那里。</p>
好歹也是在国外得了大奖，为国争光的片子，要是不能在国内放映就太可惜了。</p>
这帮人简直就是胡搞！</p>
然后我就跟方禹同志了解了一下情况，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p>
《1984》现在在书店都可以买到了，《楚门的世界》的小说也在卖，凭什么电影不能上映呢？</p>
多亏了达明同志是现在说，要是再晚一段时间，说不定这事我就没资格管了。”</p>
王濛口中的“达明”是中影公司的总经理丁达明，“方禹”则是电影局局长石方禹。</p>
而他所说的“再晚一段时间就没资格管”的事，也是有原因的。</p>
在今年以前，电影局是隶属于文化部的，到了今年1月，电影局被合并进了广播电视部。</p>
不过现阶段电影局与广播电视部的合并并不算彻底，发行相关工作仍然归文化部管理。</p>
这也是丁达明为什么会向王濛汇报工作的原因。</p>
听完了王濛聊《楚门的世界》的情况，林朝阳道了声谢，又调侃着问道：“您老这么大领导跑我们家来，不会就为了给自己表功吧？”</p>
要是单纯的想邀功卖好，谁也不会跑别人家里来主动开口说这事。</p>
王濛笑的眼睛眯起来，看起来狡猾大大滴。</p>
“我听说你跟玉书夫妻俩在香江开了家电影公司，《楚门的世界》你们还是出品人之一。”</p>
林朝阳问：“电影这事不是不归你们管了吗？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个了？”</p>
“不是我操心，是方禹同志操心。他之前不知道你们夫妻俩的事，也是借着《楚门的世界》才了解到你们现在在搞电影。”</p>
王濛的话除了说明来意，也是在为石方禹解释，证明他之前确实不知道《楚门的世界》被卡的事。</p>
林朝阳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后世《霸王别姬》得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还没法在国内上映呢。</p>
“怎么着？领导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林朝阳问。</p>
“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没什么想法的话，明儿我让他过来，你们见面聊一聊。”</p>
原来王濛是过来打个前站，石方禹一个正厅级干部，要来专程跟林朝阳见面聊聊，他大致也能猜到要聊什么。</p>
次日，林朝阳见到了石方禹，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当年《高山下的花环》审查时两人就曾见过面。</p>
石方禹见了林朝阳很是热络，先是提到了《楚门的世界》引进中出现的疏漏，向林朝阳表达了歉意，然后又顺势提到了这部电影的制作。</p>
林朝阳向他介绍了一番电影投资和制作的一些情况，石方禹感慨道：“真是没想到啊，《楚门的世界》本来是我们内地的作品，竟然被香江的电影公司拍成了电影。”</p>
说到这里，石方禹的来意已经昭然若揭。</p>
“说起来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啊！不仅是《楚门的世界》，我这两天关注了一下才知道，你们现在已经跟我们这边的制片厂合作电影了？”</p>
“是，刚跟西影厂合作了一部电影，陈凯戈导演，改编的阿诚的《孩子王》。”</p>
石方禹点了点头，其实情况他都了解。</p>
“那这部电影……是奔着电影节去的？”</p>
这句话才是石方禹今天来的重点。</p>
官员嘛，谁不需要政绩？电影局的官员也不例外。</p>
这些年来，电影局没少支持国内的电影出国参加外国电影节，为的是什么？</p>
除了那少的可怜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力输出之外，更多的就是出成绩。</p>
电影海外获奖，对于电影人来说是成绩，对于电影领域的官员而言自然就是政绩了。</p>
所以当石方禹听说了《楚门的世界》的引进竟然被手底下的人卡在那里的时候，他的震怒可想而知。</p>
内地作家写的小说，没在内地拍摄，以外片的身份拿了大奖，已经让他这个电影局局长很没有面子了。</p>
现在引进竟然还能被卡住，简直是倒反天罡！</p>
当公务员，要讲政治，但不能只讲政治。</p>
《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哪怕是有些小问题，那也是瑕不掩瑜，说到底是为国争光的。</p>
“是，想看看能不能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p>
石方禹问：“为什么不是参加戛纳电影节？”</p>
他说完又怕林朝阳误会，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毕竟在戛纳电影节上有所积累。”</p>
林朝阳说：“《孩子王》的故事风格比较适合柏林电影节。”</p>
林朝阳的话很简略，当官儿的都是人精，石方禹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p>
好得奖嘛！</p>
“有把握吗？”石方禹满心期待的问。</p>
“这个哪里说得准。不过凯戈水平不错，入围应该没问题。电影节嘛，入围了谁都有机会得奖。”</p>
在林朝阳的记忆中，柏林电影节现在的艺术总监哈德恩是非常欣赏《孩子王》的，不过这种事他肯定没必要说。</p>
石方禹见林朝阳神色间很有信心，联想到《楚门的世界》在戛纳电影节所取得的辉煌战果，也不由得对陈凯戈多了几分信任。</p>
“那电影报名你们是想……”</p>
《孩子王》是合拍片，出品方都有资格报名参赛。</p>
但林氏影业才是主导方，他们要是以公司的名义从香江报名的话，那片子即便获奖了也跟电影局没多大关系。</p>
林朝阳知道石方禹今天来的目的，心想做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p>
“参加电影节的事，恐怕还得电影局这边帮着费费心。”</p>
石方禹闻言笑容满面，“应该的，应该的。《孩子王》这么优秀的影片正应该为我们国家扬威海外才对。”</p>
“那就给您添麻烦了！”林朝阳客气的说。</p>
“欸，《孩子王》是国产电影，这不都是我们理应做的嘛。</p>
正好中影有个小余在民主德国进修过，跟柏林电影节关系不错。”</p>
聊完了《孩子王》报名参展的事，石方禹心情大好，又随口跟林朝阳聊了一阵香江电影市场的情况。</p>
他听林朝阳说了许久，感慨道：“香江的电影产业发展的确实要比我们内地好多了，你们搞这个电影公司大有可为啊！”</p>
林朝阳摆了摆手，“哪里有那么好搞啊！”</p>
石方禹闻言面露不解，他明明刚才还把形势说的一片大好，怎么这会儿又说不好搞了？</p>
随着我们跟国内合作的逐渐深入，以后这些矛盾少不了。”</p>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虽然电影局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让领导了解一下情况也没坏处。</p>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回应不太厚道，石方禹又说：“我会跟银都方面沟通沟通，你们都在香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p>
林朝阳也知道以石方禹的地位能提供的帮助其实很有限，他笑着向石方禹道了一声谢。</p>
又过了两天，林朝阳的新作完成了收尾，他第一时间给李士非去了个电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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