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国梁摇摇头:“先忍忍吧,去医院还得请假,怪麻烦的。”
卫大猛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屁股:“请个屁假!这帮子人天天你这事他那事的,你看谁请假了?和旁边桌的人打个招呼就走了。现在我知道了,谁来找你我对付他。快去吧。”
肖国梁也是疼得难受:“那我去了,卫哥。”
卫大猛连连摆手:“去吧,去吧。”忽然想起什么:“你咋去医院呀挺远的?”肖国梁捂着腮帮子:“我借个自行车。”卫大猛招呼肖国梁:“你等我去楼上把衣服换了,我开摩托车送你。”
也不听肖国梁说那些“不用不用我自己骑车去”的客气话,卫大猛蹭蹭蹭地上楼,一分钟不到就下来了,“走,让你坐坐我挎斗大摩托1
院里的同事们,家里条件好的已经扔了自行车、开始骑摩托上班了,男的一般骑个“大幸福”、女的骑着小踏板,在大街上“突突突”地跑过去,十分拉风。挎斗摩托路上跑的不多,不实用,卫大猛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一辆三轮挎斗大摩托,天天上下班骑。卫大猛穿着一件人造革的皮大衣,不识货的还以为是真皮的呢,下身牛仔裤,脸上架着一副黑色大蛤蟆镜,头发还有点儿自来卷,这一身打扮,活像个小混混。卫大猛又开得猛打轮急,在马路上有股横冲直撞,路上没多少汽车,三轮挎斗摩托就成了马路王者。肖国梁坐在挎斗里,卫大猛身边坐着个人,开得更猛了,显摆自己的车技,在自行车从中左冲右突,看着骑自行车的惊呼声一片地躲着他,卫大猛眼睛在蛤蟆镜后露出笑意。骑自行车的看到他那一身打扮,都敢怒不敢言。肖国梁觉得卫大猛有点儿欺负人,忽然有了电视里国民党特务骑着挎斗摩托在街上横行霸道的感觉,想笑又牙疼。行了,跟着他装一回小流氓吧!
过交通岗正赶上红绿灯,卫大猛一拧右手油门:“看我给你闯个红灯1摩托车“嗡嗡”叫着冲过十字路口,骑自行车的走道的都往两边闪,过绿灯的车和行人也纷纷躲,嘴里喊“这家伙干啥的不要命了,”卫大猛得意咧着大嘴哈哈大笑:“过瘾吧,你这大学生斯文惯了。告诉你吧,我这套路老好使了,一般人都能被我镇乎住1
到了宁江油田中心医院,肖国梁跳下摩托,卫大猛问:“过一会儿我来接你?”肖国梁摇摇手:“不用,说不定啥时完事呢。”“行,你好好看看,下午就回宿舍躺着吧,别上班了。”说完一打方向,摩托车呼啸而去。
口腔科的病号不少,肖国梁在走廊里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被护士喊进诊室。接待肖国梁的,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大夫。肖国梁有些不情愿让她看病,都说“大夫越老越值钱”,看着这个女大夫,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估计毕业没多长时间,这不是拿我的牙练手吗?想不用她看,眼瞅着快十点了,自己如果再等一会儿,等不到年纪大一点儿的大夫闲下来,上午就看不上病了。得了,就让她看吧。
女大夫个头在一米六左右,不胖不瘦,一身白大褂挺合身,头发简单地在后面扎个马尾辫,脸很白,带一副细细的红框眼镜,两个颧骨上几个浅色的雀斑,有点儿酒糟鼻,眉毛很淡,也没有纹,嘴上也没涂口红,象她这样不化妆的女孩比较少见。女大夫一说话,满口牙是暗灰色的,肖国梁明白,这是她母亲怀孕期间吃了四环素,这样孩子生下来牙齿就容易变成这个色。“四环素牙医”,肖国梁在心里暗暗给女大夫起个外号。
女大夫示意肖国梁坐到牙椅上,然后自己戴上口罩,问他牙怎么了。肖国梁一边回答说昨天晚上牙开始疼,一边不太情愿地坐到牙椅上。女大夫又问以前疼过吗?肖国梁想了想说从大学二年级就开始疼了,当时校卫生所的校医给简单堵堵,好像没堵好,后来断断续续还疼。
“怎么不去校外医院?”
肖国梁没好气地答道:“校外医院不给报销。”
女大夫似乎有点儿不屑:“那就挺着?这回上班了能报销了才看?”
肖国梁不说话,打心眼里讨厌女大夫的说话方式,找你看病就就看呗,不报销不看病关你什么事?
女大夫示意肖国梁把头靠在牙椅背上,接着命令“张嘴”,打开灯对着肖国梁的嘴照照,“哪边牙疼?”
“左上边。”
女大夫拿着镊子挨个大牙敲敲,等到敲到疼的牙的时候肖国梁疼得一哆嗦,女大夫仔细看了看:“是这颗吧?有窟窿,都坏了快一半了,再不堵,这个牙就都完了,到时候只能拔。你咋不早来?”
肖国梁嘴张着,没法说话。
女大夫拿探针掏牙窟窿,碰到疼的地方肖国梁一哆嗦。“露神经了,你现在喝口凉水都疼。忍住埃”女大夫把探针掏出的东西用镊子夹着送到肖国梁的鼻子底下:“闻闻,恶臭。”说完把脏东西扔到垃圾桶里。肖国梁没法说话,心中这个气啊:牙窟窿里的腐败东西你还让我闻。转念一想也有些后悔:来看牙之前应该刷牙,都怪卫大猛性子太急,拉上自己直接就奔医院来,忙乎得忘了刷牙的事。
女大夫用镊子夹了几块大药棉,塞在肖国梁嘴里两侧,避免他的嘴合上,“忍着点儿啊,”说完,拿起牙钻“吱吱吱吱”地在牙窟窿里反复磨洗,之后又好像拿什么药水往牙窟窿里喷,“漱嘴,吐---”反复几次,觉得已经把牙窟窿里坏的部分清理干净了,才放下牙钻,一手拿着药棉,一手用镊子灵巧地揪下极小的药棉,往坏牙的窟窿里塞,一块大药棉被她揪成许多小棉团,一次次地塞到牙窟窿里,肖国梁觉得那颗牙麻酥酥地,牙窟窿里有一种肿胀的感觉。女大夫拿着灯仔细地往肖国梁的口腔里照,反复看了看棉花塞的情况,再用镊子反复试了试,确保药棉将牙窟窿彻底堵满也塞结实了,不特意去抠药棉不会掉下来,这才满意地把镊子什么的放在工具台上,把灯也移开,对肖国梁说:“行了,起来吧,完事了。”
两人脸离得很近,肖国梁尽量屏住呼吸,女大夫虽然带着口罩,肖国梁都感到她呼出的热气吹到自己的脸上,均匀稳定的呼吸,好像母亲的呼吸吹到他的脸上,一丝丝温暖,也让人安心。
肖国梁从牙椅上下来,活动活动下巴,说话时牙里塞着一大块药棉不太舒服:“这就完事了?不用堵了?”
“不堵还行?当然得堵了,但现在堵不了,需要等你牙不疼的时候才能堵。我已经把你坏牙窟窿里坏的部分掏干净了,也消了毒,过一周吧,到时候你牙应该不疼了,你再来,我给你堵。”女大夫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
肖国梁试着拿舌头舔舔左边的牙:“这棉花能不能掉啊?”
“掉不了,塞紧了。注意啊,吃饭用右边牙吃,刷牙啥的,别碰坏牙那,别把药棉碰掉了,那就白消毒了。”女大夫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
肖国梁点点头,大二的时候,在校医那堵过牙,这流程他也知道。感觉这个“四环素牙医”虽然挺年轻,但手法啥的挺熟练,说话也让人放心的样子,不知道堵牙的技术怎么样。下周来堵牙还找她?到时候再说吧,如果遇到老大夫更好,如果还是遇到她,那就继续让她堵,毕竟,她了解自己的牙了。肖国梁心里打定主意,向女大夫点头示意一下,就出了口腔科诊室。
下午肖国梁还是回到了办公室,同事们知道他去医院看牙,都和他说“下午你歇着吧,别培训了,我们自己先复习复习。”肖国梁就没再坚持,也没回宿舍,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看书。吃晚饭的时候,他慢慢嚼着饭菜,贺冬梅端着餐盘走过来,很关切地问:“牙疼吃这饭菜硬不硬?我楼上有方便面,你下点儿方便面吧?”肖国梁点点右腮帮子:“这边没事,正常吃饭,就是慢点,两点攻变成一点攻了。”贺冬梅嗔道:“你还有心思说笑话,看起来还没疼够。”肖国梁笑笑,一笑嘴咧大了牙又疼,连忙把笑容收了。贺冬梅忍不住幸灾乐祸的样子:“这回好了,你也不用象你室友那样说怪话了。”肖国梁只好点头认输。贺冬梅又说:“我看你晚上总一个人呆在宿舍,怪没意思的;现在牙又疼,估计看书也看不下去了。我宿舍有个小电视,你可以上我们屋看电视。”肖国梁摇头嘟囔道“那多不方便。”贺冬梅很随意地说:“我室友和对象天天晚上出去溜达,你去看吧,没人。”肖国梁想了想:“再说吧。这几天一楼的活太累了,牙疼又没睡好觉,吃完饭,就想躺宿舍床上歇着。”贺冬梅说了句“随便吧”就端着盘子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