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像个无意间窥破了天大秘密的孩童,脖颈仿佛是被什么给勒住了,很紧,他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他有些茫茫然地摸了下冰凉的后颈,像是在证实那上头究竟有没有东西。
没有。
入手一片细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般,并没有意料之外的东西。
只是……
江昭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分明记得下了雨,不然他跌倒前,脖子上的冰凉湿意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说是他的错觉?
林玉韵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怎么了?”
“是要下雨了吗?我刚才感觉好像有水滴在了我脖子上。”江昭小心觑着他的面色,想从那上头找出一丝赞同。
林玉韵伸出手于空中静静等待了几秒,旋即温和道:“我没有感受到。不过既然昭昭这么说,那应当快要下雨了。”
江昭张了张嘴,想说他出门前才看过天气,今天虽然是阴天,但是不会下雨。
刚才的或许不是雨。
更何况,一滴雨水也不可能……让他摔倒。
江昭不置可否想到了脚下湿润的深褐色泥土。
他的身子一瞬便僵住了,苦中作乐地想,他还真是个小倒霉蛋,绑定系统之前是,现在也是。
为什么总是他在撞鬼……
约莫过了半小时,江母这才下令让他们可以回去了。
江昭长舒出口气,可算是能走了。
下山的途中,江母走得飞快,同保镖在前面领路,江昭落在后面,他刚下了几步台阶,察觉林玉韵才是落在最后的那个,顷刻警觉起来,好像起了应激反应的小动物。
他有些怵主角受。
江昭心想,他就回头看一眼、就一眼……
主角受不会发现的。
迈步下楼梯的间隙,他回过头,原本是想看向主角受的,却因为不知道他具体在自己后面哪里,聚焦左摇右晃,最后落在了山顶的石碑上。
他们还没有走远,还能瞥见石碑上的字,很模糊。
江昭却莫名看清了最顶上那张小小的相片。
相片上的少年好像还活着一般,隔着大大小小的墓碑朝着他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这个瞬间交汇,瞧着好像是跨越了那样一层薄薄的界限,可实际上是迈过了生死两界。
江昭腿肚子猛然开始发疼,像是有人躲藏进他的骨头缝中,手持一把带尖刺的锤子朝着他的腿骨狠狠敲击。
钻心的疼。
相片上,少年的目光仿佛是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一股寒意随之席卷而来,江昭愈发猛烈地疼痛起来,像是被人丢进了冰冷的地窖中一般,小腿却奇异地因着疼痛而变得滚烫,有如密度极高的岩浆般。
他额上滚落细小的汗珠,顺着白皙的脸颊一颗颗滑落,打湿了他的衣领、袖口。
他看见一只漆黑的鸦从高耸入云的树林里飞出来。
漆黑光滑的羽翼在空中伸展着,几乎要将那来之不易的日光遮掩干净,教这世界只余下一片黢黑。
那只乌鸦施施然停在了石碑上方,低头顺溜着自己光滑的毛发,有自然脱落的黑羽从它身上掉下来,像是一场漫天的黑雨,洒在了石碑前。
羽毛交错坠落的间隙中,江昭看见墓碑上阴沉沉的少年对着他勾起了唇角。
——他笑了。
照片中已经亡故的少年笑了。
江昭被疼痛一点点吞噬的脑海,于顷刻间便被这骤然冒出来的念头重新充斥,他近乎于茫然地想着,笑了……怎么会笑了呢……
恐惧被迟钝拖长了,小腿的疼痛好似顺着神经末梢一点点向上攀爬,进入了脆弱的心脏,又被血液带往身体各处。
抬起的脚在半空中僵直着,脚主人好容易控制着僵硬的脚迈开步,却心慌意乱,忘了下面是台阶。
江昭狠狠向前摔去。
这次比之前还要狠得多,他顺着石阶从最上面滚到了最下面,幸好墓园的阶梯每隔一小段便分开了,他才能顺势在台阶的横截面上停了下来。
他被迫躺在这上面,好像是躺进了冰冷的棺木中,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也只有他一个生人。
方才的画面破开钻心的疼痛,阴魂不散地钻进了他心里。
他从来没有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主角攻现在不止是一个死人,还是一个不依不饶想要杀了他的厉鬼。
对方可以杀了他,也有理由这样做。
江昭在石阶上蜷缩了好几秒,江母这才带着保镖匆匆来迟。
那一下摔得太狠,他的眼前还是昏的,只能听见江母的尖叫声,额上的汗流干了,一种更加粘稠的液体自他头皮上流淌下来,混着未干的雨积水糊住了他的眼睛。
太疼了……
这次不是幻觉,他应当摔到了腿和后脑勺。
伤到了腿还好,有轮椅可以坐,摔到头就不好了,江昭尽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回想之前的情景。
他没这么脆弱,只是有些娇气。
字面意义上的娇气。
别人摔倒兴许只是刮破点皮,站起来还能走,他每每摔倒,都能摔一身青紫,疼得一个月都走不好路,这次应该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了……不行,还是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