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阳公主却一把推开她，摇摇晃晃走到章玉碗面前。</p>
“为什么？”</p>
博阳反复地问，仿佛在看自己被偷走的人生。</p>
酒气扑面而来，想必喝了不少。</p>
“你若是不说，我就先走了，改日你自己向陛下说吧。”</p>
章玉碗不怒不嗔，转身就要走。</p>
博阳想要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腰，章玉碗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灵敏往旁边一闪，博阳直接摔了个五体投地。</p>
义安公主：……</p>
博阳公主只觉牙齿磕在嘴唇上，一阵钻心剧痛，不由悲从中来，直接坐地大哭。</p>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来欺负我！</p>
没有一个好东西！</p>
章年拿那些当铺私下做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也懒得管，难道没参与也有错吗！”</p>
章玉碗叹了口气，看着她被义安扶起来之后，口角流血眼泪鼻涕一脸狼狈的模样。</p>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与我说什么？”</p>
博阳公主抽抽噎噎：“有一回岑庭与我饮酒作乐，喝多了，说了一些奇怪的话。</p>
他说，说有十五在，就算他们舍弃家业，只要保存性命，最后也能翻身……”</p>
章玉碗：“十五是什么？”</p>
博阳公主：“我不知道，我当时就问他</p>
（），他语焉不详，说十五就藏在这长安之中，是他们的杀手锏，还说赵群玉能干的事情，他们也能干……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听就听了，只当他酒后狂言，毕竟岑庭此人也没什么能耐，但这些天，我不是被关在家里吗，我想戴罪立功，想出去，我就一个劲儿地想，他说的十五到底是什么……后来我想到，上回你们不是在洛州查到一间叫为‘十四’的当铺吗？这十五，会不会也是一间当铺，就在长安？”</p>
如果博阳公主没有胡说，这倒是一条值得重视的线索。</p>
数珍会在北朝，已知共有十四间当铺，每间当铺都是一个传递消息的据点，这些据点都分布在北朝相对重要的州县，如张掖、洛州等地，因为只有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地，才有交流消息的条件与价值，那些小县城，开个当铺入不敷出不说，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p>
所谓的十四间当铺，倒是歪打正着，让博阳公主说对了，而这十四个地方，随着岑留岑庭的招供，也基本都被找出来了。</p>
换句话说，数珍会这些年在北朝的苦心经营，基本十不存一，连贺家商队也都尽数被抓获，余下的逃亡南朝，估计一时半会也不敢回来了。</p>
但章玉碗不认为“十五”</p>
是一间当铺。</p>
一间当铺不足以成为岑庭口中的杀手锏，如果他们真留了什么后手，在死前早就该拿出来了。</p>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十五”</p>
可能也没有岑庭说的那样重要，不过总归是要禀告陛下，让他自己决断的。</p>
章玉碗心里想着，迎向博阳公主略带期盼的眼神。</p>
“怎么样，这条消息能不能换我出去？”</p>
“能不能，是陛下说了算，我先走了，你等消息吧。”</p>
博阳公主气得大叫：“章玉碗，你站住！”</p>
她看见长公主还真就站住了，然后问了她一个问题。</p>
“博阳，如果你是我，你觉得我对你是何印象？”</p>
博阳公主看着她，她也看着章玉碗。</p>
两人四目相对，博阳从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狼狈和可笑。</p>
“厌恶和痛恨，还有嘲笑吧？”</p>
博阳也讨厌这样的自己。</p>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更别说痛恨了。”</p>
章玉碗道。</p>
博阳嗤笑一声，只当她虚伪。</p>
“因为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如果我没有去柔然，没有这十年，我就会是跟你一模一样的，我可能也会像你纵情声色，沉溺在虚假的繁华里，假装自己一呼百应，无所不能。</p>
我应该，可能也是这样一个人。”</p>
博阳听得完全愣住，也忘记去反驳怒斥，只会怔怔看着她。</p>
“人生不过百年，自然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博阳，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若是后悔了，就早些回头是岸，公主的身份可以让你尽享荣华富贵，却无法庇佑你一辈子都这样醉生梦死。”</p>
说完，章玉碗转身就走。</p>
义安公主忙忙跟上，她不时回头，去看仍坐在地上发愣的姐姐。</p>
但章玉碗却没</p>
有再回过头。</p>
博阳是她过去的一个缩影，她却终究不是博阳。</p>
章玉碗带着义安公主入宫，将博阳公主所说的线索如实禀告，皇帝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没头没脑的话，知情的人也死了，只能慢慢查。</p>
“博阳自己犯了过错，没理由让别人跟着折腾，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就不要再去看她了，让她好好反省吧，如果你们总去看她，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就更不会去思考自己的过错。”</p>
皇帝这番话是对义安公主说的。</p>
别的不说，皇帝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敏感多疑的少年了，他固然也还多疑，但决心与魄力却已经远远超过他这两个妹妹。</p>
博阳还在原地时，皇帝已经走远，她跟不上兄长的步伐，就只能被遗弃。</p>
不过他们兄妹之间的恩怨，跟章玉碗关系不大。</p>
她念着雨落今晚做的荷叶烤鸭饼和芙蓉酥，也没多余心思掺和他们两兄妹的恩怨，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完，就告退出来。</p>
虽然从小在这宫城里长大，对这里所有雕梁画栋了如指掌，但十年之后的现在，章玉碗早已生疏，也不爱多作停留。</p>
在她看来，这宫城象征着权力的同时，却也将手握权力的人禁锢在里面。</p>
回到长公主府，闻见熟悉的香气和味道，章玉碗眉开眼笑。</p>
“我们家雨落最是心灵手巧了，什么样的菜肴到了你这里都能做出花来！”</p>
除了荷叶烤鸭饼和芙蓉酥两道菜肴点心，雨落还另做了一道虾羹，一道蒜蓉片鲈鱼，全是章玉碗的心头好。</p>
换作平日，久伤初愈的风至，闲来无事的章钤素和等人，都会被她召来一道用饭，不过这两日风至出去采买东西了，章钤跟素和也都被分派出去打理事情，为中秋后出门做准备，便只剩下章玉碗和雨落。</p>
不一会儿，小橘跑进来捣乱一通，转眼又蹦跶出去不见踪迹，雨落玩心还重，见状就请罪出去追着猫儿玩。</p>
章玉碗将手里芙蓉酥咬下一口，正在思索博阳说的那“十五”</p>
究竟随口捏造还是真有秘密，眼角余光便见一名不速之客从外头翩然而入。</p>
难为他大热天还罩着一身玄色披风，也不嫌闷，估计还是走的后门。</p>
章玉碗不觉哼笑：“我不日就要南下啦，还会经过东都洛阳，看那雍容牡丹哦，你若是好好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想想法子，把你也捎上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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