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当时认为赵群玉有拥立之功，又是三朝元老，他若是愿意支持讨伐柔然，那朝廷方面的阻力肯定有他挡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p>
陆惟道：“如果沈源和赵群玉没有私仇，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沈源的存在妨碍了他，或者沈源的提议，让赵群玉感觉到威胁。”</p>
被他一提醒，许福如梦初醒：“我想起来了！</p>
先帝在时，沈公曾经上过三道奏疏，阐述攻打柔然的必要，当时奏疏都被压了下来，现在回过头想，可能根本就没到御前！”</p>
陆惟摇头道：“赵群玉不希望沈源去打柔然，压着奏疏就是了，沈源没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能贸然出兵的，赵群玉没有必要特地想办法去对付他。”</p>
这其中，应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关键点。</p>
所以，时隔一日，陆惟来见周逢春了。</p>
在说出赵群玉的名字之后，他就静静看着周逢春，等对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p>
但周逢春只是惊愕，而后苦笑。</p>
“看来陆郎君已经从别处都知道了，我原还以为这是我能谈的条件！”</p>
陆惟：“但我不知道赵群玉为何要置沈源于死地，你若知道，我可以与你谈条件。”</p>
周逢春沉默片刻：“我很想现编一个理由，但陆郎君聪明绝顶，肯定能听出真伪。</p>
所以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我毕竟不是你们北朝朝中的人。”</p>
陆惟点点头：“那我就没什么要从你身上知道的了。”</p>
“等等！”</p>
周逢春彻底慌了，“我还知道一些别的东西，你想知道南朝最近的动向吗，还有这次方良何忡起事，南朝那边也有人与他们互通有无，是数珍会居中联络的，我知道一些内情！</p>
你想知道的话，我都可以说，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p>
陆惟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他的话，又停住脚步，转过头。</p>
周逢春暗暗松了口气。</p>
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令他惊悚而又绝望。</p>
“这算不上什么内情，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推出来。</p>
李闻鹊赶去驰援平叛，另有钟离守雁门，白远守汝南，都无法擅离职守，只要南朝得知方良何忡起事的消息，就会趁着北朝这次内乱，趁机拿下燕国。”</p>
是了，陆惟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到？</p>
周逢春知道他们这次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了。</p>
换作在冯华村之前，他们要押解自己去京城面见天子，他因着沈源之子这层身份，到长安之前还是安全的。</p>
但现在假冒的身份揭穿，周逢春手里的讯息也不足以跟陆惟他们交换条件，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条路——</p>
周逢春如何甘心，他咬咬牙，身体突然暴起，猛地扑向陆惟！</p>
陆惟身受重伤，刚刚能出来走动，方才还在咳嗽，周逢春都听见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就可以挟对方为质，逃出生天！</p>
但他脚上有镣铐，身形免不了微微迟滞，还未等双手掐上陆惟的脖子，人已经被扑过来的张合死死压住。</p>
张合拿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扭！</p>
周逢春惨叫一声，胳膊被扭断了。</p>
“我是数珍会的三当家，别杀我！</p>
我有数珍会宝库的钥匙，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们，那里面有数珍会这些年搜刮来的珍藏！”</p>
为了活命，周逢春歇斯底里，算是什么都交代了。</p>
张合望向陆惟，等待他的示下。</p>
周逢春的脸被死死压在地上，他剧烈喘息，艰难说话：“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给，只要给我一条活路！</p>
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那钥匙被我藏在哪里！”</p>
陆惟朝张合摇了摇头。</p>
张合会意。</p>
在陆惟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周逢春惨叫声传来，当场气绝！</p>
周逢春的身手平平，甚至谈不上三流。</p>
但是他的狡猾，在陆惟打过交道的人里，怎么也能排上前十。</p>
此人伪装沈冰，连同僚苏芳都骗了过去，一路跟随他们回长安，也装得鹌鹑一样，没让人看出半点异样，唯独冯华村一战里，他趁机逃跑，又看见上邽城祸乱，起了贪欲，不满足于数珍会的身份，想浑水摸鱼，爬得更高，这才暴露自己。</p>
陆惟只要松口留他一命，就会给他机会，再制造出无数麻烦。</p>
相比之下，对方口中数珍会的宝库钥匙也许值钱，却比不上由此带来的后患。</p>
走出州狱，外面日光大盛。</p>
一步之遥，俨然两个世界。</p>
上邽城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天气了。</p>
陆惟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被日头刺痛眼睛，下意识伸手挡着。</p>
耀眼的光漏过指缝照过来，陆惟微微眯起眼，有种从阴暗地狱重回人间的恍然隔世。</p>
他从长安启程，千里迢迢去到边城时，也从未想过归程竟会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变故频发，跌宕起伏。</p>
谁都能看出皇帝想迎公主回去，是看中她正统嫡出的身份，和这些年的经历，希望借公主来巩固自己的正统性，回京之后公主的身份只高不低，陆惟原也想着借这一路顺道与公主交好，作为自己的登天梯之一，却没料到回京无坦途，已到了历经生死的地步。</p>
他晒着太阳，慢慢走在城内坊市的街道上。</p>
这条路往常很热闹，他刚入城那两天逛过，白日里商铺林立，摆摊的要喝不断，作为西北重镇，此地比起张掖永平，也不遑多让。</p>
但现在明显冷清许多，商铺没有全开，零零落落的摊子也剩下不到一半，逛街的百姓更少，像陆惟这样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几乎没有，许多人都急匆匆路过，甚至不敢多停留，想来前不久的混乱还给他们留下深刻阴影。</p>
陆惟按照记忆里的路走向一间蜜煎铺子。</p>
这里倒还开着门，伙计没精打采半靠着打盹，余光一瞥看见有人进来，吓得差点跳起，再定睛一看，对方玄衣大氅，容止仿佛神仙中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乱军，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容。</p>
“这位郎君，您想买点什么？”</p>
店铺柜子上摆着不少瓷罐，上面贴了标签，里面装的都是蜜煎，也有一些腌菜，这铺子算是本城的老字号了，据说东家在此开了数十年，城内逢年过节，都有许多人来买他们家的蜜煎。</p>
“有雕梅吗？”</p>
陆惟问道。</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