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暮阳觑着贺赢的脸色，大着胆子爬起来，静静侯在一旁。</p>
没有人说话。</p>
御书房静得毛骨悚然。</p>
贺赢喝了茶，将茶杯放到桌案上。</p>
他手指摩梭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戒环，过了好一会，才出了声：“宫内对食风气盛行，这些都是后宫的事情，阿烟既然是后宫之主，这件事情就让她拿主意。”</p>
裴暮阳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皇上这是要让皇后娘娘立威呢。大婚还没有举行，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将后宫主事之权交予皇后，这在大贺历朝历代，还是头一遭！</p>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跟皇后娘娘说。”</p>
他躬身行了个礼，就要走。</p>
“等下——”</p>
贺赢见了，又补充几句：“也别让她累着。她心善，只问问她的意思如何，你派人处理了就行。那些血腥的事，别让她看见、听见。”</p>
裴暮阳：“……”</p>
既让她处理，又怕她手上沾了血，坏了心情。</p>
这宠的是没边了啊！</p>
也好。</p>
主子心情好，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才能有好日子过。</p>
“是。奴才明白。”</p>
裴暮阳倒退着离开了御书房。</p>
才出殿门，就看到了不远处一根石柱旁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子。</p>
是香秀！</p>
他左右看了两眼，见没有陌生的面孔注意这边，才将香秀拉了进去。</p>
“皇上，香秀姑娘来了。”</p>
裴暮阳禀告一声，就躬身退了出去。</p>
他还有要紧事的急着办呢！</p>
香秀见裴暮阳离开，瞧了眼上首沉默威严的皇帝，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磕头哭道：“皇上，求您救奴婢一命。”</p>
她不想死。</p>
哪怕是被逐出皇宫，也比在浣衣局好上百倍。</p>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p>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香秀的心脏上。</p>
不多时，香秀面前就出现一双缎面绣祥龙腾云图的云靴。</p>
贺赢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浑身颤抖的女人，沉声问道：“月桑殿那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p>
香秀伏低身子，一丝犹豫都没有，将月桑殿的事情和盘托出：“桑妃娘娘嫉妒皇后娘娘得到皇上宠爱，打算让奴婢以探亲的名义离宫，去打听皇后娘娘离宫后发生的事情。奴婢、奴婢——”</p>
她哽咽着，想到了自己的愚蠢行为——竟然还想劝桑弱水。</p>
她真的是个大傻瓜。</p>
怒火在胸腔内燃烧。</p>
她狠狠擦去眼泪，继续说：“奴婢想着主仆情分一场，就规劝桑妃娘娘谨守本分。没想到桑妃娘娘觉得奴婢跟她不一条心，就厌恨了奴婢，让香影将玉钗放在了奴婢的枕头下面，借机将奴婢打发去了浣衣局，还让张公公……呜呜……还让他折辱奴婢……”</p>
她又悔又恨：早知如此，当日夜里，她就该把桑弱水的诸多恶行说给皇上听。</p>
贺赢听了个清楚，目光暗沉沉，声音冷冰冰：“她还真是会做戏。”</p>
那晚在清宁殿里做小伏低，端得是可怜无辜，没想到竟然藏着这等祸心！</p>
皇后流落民间，其中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会引起有心人的揣测，更遑论阿烟名声本就不好，民间反对之声根本没有停息过，朝中大臣更是等着抓她的错处……</p>
“既知道桑弱水对皇后包藏祸心，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禀告？”</p>
贺赢皱起眉，很不满香秀的犹疑。</p>
既向他投了诚，就该极尽忠诚，而不是这般磨蹭，像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p>
香秀满脸惭愧：“桑妃娘娘就那么跟奴婢一说，奴婢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况且……奴婢还有母亲在宫外……可桑妃娘娘实在欺人太甚，要不是皇后娘娘仁善，将张公公发落，奴婢今日早已投了井！”</p>
贺赢听到夸赞桑烟的话，还是很受用的。</p>
对香秀的那么点不满，也消散了许多。</p>
“你还算有些脑子，没替她继续瞒下去。”</p>
贺赢背着手，走回龙椅处，坐下来：“皇后救了你一命，是你的福分，也是你命不该绝。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朕给你两条路，一是待在宫里，朕打发你一个好些的差事，二是放你出宫，你自己选择吧。”</p>
香秀听到出宫，几乎喜形于色：还有这么好的事情？那自然是出宫啊！在宫里蹉跎一生不说，还有桑妃在背后捅刀子。皇上现在虽然知道了桑妃的为人，可桑妃明面上还是皇后的妹妹呢。恐怕桑妃被处置，也没那么快。宫外日子虽然贫苦，但跟母亲待在一起，心里踏实。</p>
“求皇上恩典，奴婢想出宫。等出了宫，奴婢定然每日吃斋念佛，祈祷皇后娘娘凤体康健。”</p>
香秀说完，用力磕了三个响头。</p>
贺赢再次受用了：那些人平常都是捧着他，无论说的多好听，他都不太在意，偶尔还觉得烦，但只要和桑烟有关的，他就上心。</p>
“你既然心意已决，行吧，朕赐你五百两白银，放你出宫。”</p>
贺赢心情不错，不介意多给点恩惠：“等裴暮阳回来，再让他带你去御医院领些人参。你母亲年迈，身体得好好调养。皇后那边，你也不必去谢恩。桑妃毕竟是她妹妹，她心里估计不大高兴的。”</p>
后面那几句话直接将香秀心里的念头给打消了。</p>
她的确是想去清宁殿叩谢皇后的。</p>
“皇上，奴婢就这样出宫，桑妃娘娘那边知道的话？”</p>
香秀心里还是不安稳：出了宫，万一桑弱水还要为难她？</p>
贺赢冷笑道：“桑弱水那边，朕自有安排，你放宽心就是。”</p>
香秀听贺赢这么说，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桑弱水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皇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