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晨曦初上时，跟着贺赢上了岸。</p>

他们穿过葱郁的树林，惊飞无数飞鸟，到了一座坟前。</p>

知己江刻之墓。</p>

桑烟看着木质墓碑上的六个字，目露诧异：这是？</p>

贺赢看出她的困惑，眼神复杂地解释：“没错，是你想的，祁无涯立的。”</p>

桑烟：“……”</p>

那个疯子！</p>

他杀了江刻，怎么敢给他立这样的碑？</p>

他不怕江刻夜夜去找他索命吗？</p>

“混账东西！”</p>

她气哭了：“他这是让江刻死都不得清净啊！”</p>

说话间，人已上前，把那木质墓碑拔了出来，狠狠甩到了一边。</p>

她不许他留下的东西去污染江刻的埋骨之地。</p>

贺赢安静看着她的举动，并不说话。</p>

他想，这时候，她也不需要他说话。</p>

他走过去，揽着她，给她无声的陪伴。</p>

桑烟蹲下来，看着那小坟堆，竟是生出了几根草，嫩嫩的芽儿，孕育着无限的生机。</p>

“江刻，我来……看你了。”</p>

她摸着那几根嫩草，像是在跟江刻说话。</p>

眼泪流得更凶了。</p>

太阳升得更高了。</p>

她的眼泪落到嫩草上，太阳一晒，便不见了。</p>

但过往爱恨在心里更清晰了。</p>

“新元，你知道吗？”</p>

她红肿着眼睛，看着他，哽咽道：“祁无涯最初是很欣赏江刻的，他对他很好，几次施恩，想把他收为己用，但江刻他有自己的底线，哪怕逃亡海上，依然不忘故国。他心里还有大贺，始终不肯臣服，所以才惹怒了祁无涯。那日，我们遇上了海盗，是祁无涯挑拨，让我们落入海盗之手。他为了救我，生生被吕天瑞砍去了一只胳膊，后来，我们飘零到了这座小岛，祁无涯追杀过来，他当时筋疲力尽，满身鲜血，已经拿不起剑了……”</p>

“阿烟，别说了。都过去了。”</p>

贺赢压下妒忌，劝道：“你如今这般念着他，也算他死得其所了。”</p>

桑烟摇头，哭得说：“是我杀的他。他把剑放到我手里，就那么一用力——”</p>

她捂着眼，说不下去了。</p>

贺渡心疼至极，紧紧抱住了她：“阿烟，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这样残酷的事。”</p>

“不。也不是残酷，他说不后悔……我也不后悔……”</p>

她痛到极致，表情几近麻木：“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实且有意义的。他说，生死不值钱，快意当为重，他热烈活过，我也一样。”</p>

贺赢听出了江刻的格局。</p>

怪不得他让桑烟这般铭记着。</p>

他骤然没有了醋意跟妒忌，甚至有了英才殒命的惋惜：“阿烟，我们一起记着他。”</p>

桑烟一愣，两眼瞪大，尽是不可置信：“贺赢，你？”</p>

她实在没想到贺赢会说出这样的话。</p>

贺赢温柔一笑：“我怎么了？”</p>

桑烟释怀地笑了：“你变了很多。以前是冷血而霸道，现在温柔而悲悯，充满了人情味。”</p>

贺赢：“……”</p>

怎么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呢？</p>

尤其是前半句。</p>

“原来我以前在你眼里冷血霸道——”</p>

他故意板着脸，装着受伤的样子，其实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p>

桑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解释：“你冷血霸道，我也很喜欢。”</p>

“是吗？”</p>

“是的。”</p>

“为什么？”</p>

“因为你对我有独有的温柔。你始终偏爱我。”</p>

她为他的偏爱而沉沦。</p>

后来江刻也偏爱了她。</p>

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两个男人赤诚而热烈的爱呢？</p>

正感慨着，就听到贺赢说——</p>

“阿烟，要带他回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