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来找你的。”杜昀在她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指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中午接嘉瑞，听闻你下午要独自去县城，有点不放心，下午我请了假，陪你去一趟。”</p>
唐绪眨眨眼，啊？这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他俩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要陪她去县城吧？是她想多了吗？</p>
杜昀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直白，只是想起那日跟母亲的对话。他并没有解释，静静的抿了一口茶水。只有单纯的苦涩，无一丝回甘，他皱着眉放下。</p>
唐绪CPU差点被杜昀这几句话干烧了，自己琢磨半天也不确定 两人一时无言。</p>
等了没多久，那衙役牵着一辆马车过来了。杜昀唐绪走上前去，之前围着牌坊坐着的几人也纷纷站起来。唐绪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刚才她以为是乞丐的人，竟都是苦主。他们各个面黄肌瘦，双眼毫无神采，像是遭了大难而逃荒的灾民。</p>
她抿着唇，心里有些不好受。</p>
杜昀看出她难受，说道：“他们都是失去孩子后，几番求告无门，还被朱家教训过的人。”</p>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唐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神色毫无波澜，只是眼里不知为什么带着悲哀和自责。唐绪看不明白，以为自己看错了。</p>
衙役招呼着女子上车，男子在马车后面步行，无人反对。</p>
杜昀站在车辕旁，伸出一条手臂，“扶着我上去吧。”</p>
唐绪不好意思的按住他的肩膀借力，手下的触感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只有凸出的肩骨，反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她忽然觉得耳朵有些燥热，连忙撑起身体爬上了车。</p>
说是马车，这车其实十分简陋。四周只有单薄的木板，窗口无遮帘，座位也是硬邦邦的木板。另还有三名中年女子上车，她们神情有些恍惚，似乎不敢相信。</p>
唐绪看了她们，只觉揪心。便侧头看向窗外的杜昀，虽然有个熟人跟去很安心，但是让他走着去，唐绪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杜先生，要不你回去吧？这走过去多累。”</p>
“无妨。”杜昀摆摆手。</p>
“咦，杜夫子，你也去吗？”衙役才看见他，面露惊喜道。</p>
杜昀解释道：“这位是我的邻居，也是教我侄子认字的启蒙先生，我陪着她去一趟。”</p>
“竟是如此，杜先生你要不嫌弃，与我同坐车辕吧？”衙役笑着，“我也姓杜，杜又岭。”</p>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杜昀拱手道谢，轻轻一跃，坐上了车辕。</p>
出乎唐绪的预料，杜昀竟十分健谈。那杜又岭说什么他都能接话，什么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杜又岭对他的崇拜，几乎要从语气里溢出来了。</p>
唐绪暗自好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p>
“朱家父子会不会死？”车上一位头发乱蓬蓬的女子问的，话语里带着怯弱的不敢置信。</p>
唐绪回头看她，她缩着肩膀，低眉顺眼的。</p>
“一定要死！”这一位算是里面最与众不同的，她头发整齐，衣服打了补丁浆洗的发白。说话的时候，她眼里满是恨意。</p>
“死了又怎么样，我的孩子能回来吗？”最后一位道，她面无表情，神色麻木。说着话却谁也没看，只盯着面前的车板，“我的孩子回不来了，孩子爹被打断了腿，就算朱投死了又怎么样呢？”</p>
这话一出，第一个说话的女子顿时掩面哭了起来。</p>
第二个女子看向麻木的那个，狠声道：“正是因为孩子回不来了才要他死！他们应该千刀万剐！我要去县城看看他们的头怎么样被砍下来！我听说仇人的头是可以带走的，我要砸碎了扔到山里喂狗！让他尸首不全！永世不能超生！”</p>
唐绪愣了一下，却又觉得似乎能理解。孩子是母亲血肉养成，又悉心照料看他日渐成长。失去了孩子又何止剜心之痛，除了亲身经历的母亲，恐怕无人能够感同身受。</p>
她与七月相处才几月，只是想想那日七月不见的心情，整颗心都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窒息般的心慌。更何况是这些孩子再也回来的生身父母呢？</p>
车上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女子偶尔控制不住发出的啜泣声。</p>
县城离小镇不算太远，只是要照料走路的人，也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p>
到达城门时，唐绪有些失望。县城虽然有正经的城墙城门，但与她以前见过电视剧里看过的巍峨高耸大相径庭。</p>
县衙外面看着像是一套普通的宅院，门口的两座大石狮子倒是威严，两个挂着刀的衙役目不斜视的站岗，传说中的鸣冤鼓，就在大门的屋檐下。杜又岭拿出一块令牌，几人鱼贯而入。</p>
走过仪门，是一片空地。里面有一座石头小牌坊，正堂只有三面墙和屋顶，没有门。一眼能看到正中间上面挂着的明镜高悬，下面应该是县令升堂时的桌椅。</p>
靠外面一点有两排兵器架，摆放着赤红色的棍子，古代是叫刑杖吧？</p>
正堂另两侧各有东西班房，应是衙役们休息的地方。</p>
杜又岭带着他们绕到了另一边，似乎是办公的地方。几人排着队，等着被传召进去问话。</p>
杜昀无公事，不能进来，站在县衙外边等。</p>
唐绪是第一个，刀笔吏问起她第一次见朱投在哪儿，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问题非常详尽。问话的人说话温和，说话之间像是聊天。让人情不自禁的卸下了紧张的情绪，唐绪一一回答。刀笔吏执笔记录，他写字的速度很快，看得唐绪大为吃惊。原来毛笔字也可以写得这样快吗？她写硬笔字怕是都赶不上，更别说还如此工整。</p>
对方并没有为难她，问题虽然琐碎，但没有误导性，唐绪很快完事，被允许回家。因为受害者众多，杜又岭把他们送过来之后再次返回了依河镇接下一批，所以他们要自己回去了。</p>
出来时，杜昀迎上前看向她，关切问道：“可顺利？”</p>
这目光让唐绪脸颊发热，她低下头道：“嗯，我们怎么回去？”</p>
这双眼睛有点犯规！再配上这声音！唐绪感觉自己竟然可耻的心动了！好像也不可耻，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有文化会关心人。可惜的是，不是我男朋友。</p>
“租个马车，你要不要逛逛？”杜昀见她低着头，忍不住道：“可是哪里不舒服？”</p>
“没有，”唐绪飞快转身，“逛逛吧，给孩子们带点特产。”</p>
“特产？”杜昀疑惑，但见她已经走了，连忙跟上。县城离依河镇才多远，什么特产值得带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