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上)(2 / 2)

云棠笑道:“你说便是,我没得多少可气的。”

清荷缓上一气,捋了捋道:“云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家主子与朱家表姑娘乃是青梅竹马,打小两家就有结谊之意,只一直未说破而已。然就在你出事前几日,主子被逼着与朱家议了亲,赶在年底就要娶表姑娘过门。”

闻言云棠心中霎时坠坠,脸色一僵,“你说的表姑娘可是朱月浓?”

“是的,”清荷见云棠红晕一时褪去,苍白之色浮上,忙慰道:

“云姑娘你别急,主子对你那是真真上了心的,虽有老爷夫人施压,亲事已定,但主子誓死不从,甚至以脱族相威胁,当着祖宗的面儿说唯愿娶你为妻,夫人气急,毒打了主子一顿,险些就害少爷丧了命。”

“卧床养病,少爷绝食拒药,眼见着身子一天天就垮了下去,最后还是老爷不忍,将亲事延至明年八月,许诺若你进门,平妻而伺,才换来主子安心用药,身子骨拖了好久才好转过来,否则亦不会在你归来数日后才去见你。”

“今日并非是主子让我来唤你的,他神容枯瘦,只怕你瞧了心疼。就是那日见你,亦是让我给他修了许久的容貌,轻抹了胭脂才出的门,云姑娘,主子欢喜你,但欢喜得好苦。”

喉中发梗,云棠鼻腔发涩,不觉红了眼眶。

清荷收了脚向前一步,“云姑娘你莫气,我骗了你来,只因主子自见了你回来便心神不宁,我不知你俩发生了何事,苦劝无法,只得赖着你了。”

云棠苦笑,“我这就去见他,你带路吧。”

和圣院

院门方开,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云棠无声一叹,行到里屋,见朦胧帐内人影隐约,她撩起半帘挂上,一病态满面的男子便映入眼帘。

握了他横在胸前的手,云棠侧坐无声,半晌伏身在他胸前,一行清泪而出,心道:云棠啊云棠,枉费顾呆子如此待你,你却为了水颖峥意乱情迷,真真是混账!

“棠儿?”

身下胸腔微微震动,头上传来声响,云棠起身粗粗擦去眼泪道:“你醒啦~”

顾胥星突见云棠,不禁一喜,连忙坐起身来,回过神又赶紧遮了半面病容,“你来怎没让清荷知会一声,教我这番模样见你,太过丑陋了些。”

“怎会,这不还是我初见那般清秀俊朗,“云棠拉下他衣袖,将他瘦可见骨的双手握着,忆起庵内后山初见,一时失笑,“俊朗到让人心生歹意,只想扑倒了去。”

顾胥星脸颊酡红,反握住她的纤手,“你也一如初见时那般灵俏芳菲,教人撒不开手去。”

“便是撒不开手,也不该为着我忤逆爹娘,绝食绝药,法子想想总会有的不是。”云棠埋首在他胸前,“你如此这般,我如何是好。”

怀中温热,呢哝柔语,顾胥星拥着她动作极轻,“你都知道了?你当知我若不如此,以你的性子,我俩如何还有可能。”

云棠默了一瞬,明了他的意思,怕是委屈了她,虑着道:“可是,平妻我亦是……”不愿做的。

“我知道,棠儿,我知道的。”顾胥星截了她的话急道,睫毛颤着,“婚期推迟,我便有足够的时间想出法子让亲事消了去。我要你信我,即是为着此事。如此一来,只求你到时莫嫌弃我这被抛弃的落魄公子,予我白首可好?”

心脏一时跳漏一拍,云棠直起身子捧着他脸道:“如我愿嫁你,不管是为妻为妾,让你享齐人之福,可是你心中所愿?”

顾胥星一笑,俊秀眉眼忽然媚生三千,晃得云棠晃了神去。

“你必是不愿的,棠儿。你允不得男子三妻四妾,如我那般,你定然离我远远的,你我再无干系。”

云棠诧道:“你当真善测人心?连这也知道?”还真被云临看透了不成?!

“并非我善测人心,而是知你甚深,待我说出堪破你所想的三件事来,你看对与不对?”顾胥星宠溺的瞧着她,满心愉悦,见她点头便说出第一件事儿来,“云伯父一生未有旁的女子,只云婶婶一个,生在此境中,你如何能允许自己的夫君有平妻妾室。”

云棠笑道:“不对,那是因着我家清贫,我爹娶不上二房,这我还是明白的。”

“被伯父知道,你这就叫找打。”顾胥星笑道,“第二事,平日里你看话本子惯爱些江湖事籍,我曾问你为何,你说里面的男子周旋于多名妻妾之间,无趣得紧。”

“情爱话本看多了大都一个套路,我只是看厌了罢了。”

“你还记得巷子里那只橘猫吗,你以前甚是喜爱,每次回来都会带上些小鱼干喂食,甚至在它当了父亲后,夸赞它勇猛,特地给猫崽们举行了出生仪式。然而,当你知道它欢喜上了别的野猫、抛妻弃子后,再也未理它,又是何故?”

“……那段日子我手上没甚银钱,只得省了它的小鱼干。”他竟记得这般清楚,云棠喉咙抽动,生出些被人窥破的悚然。

顾胥星笑着抬手敲上她的额头,“棠儿,你可知自己每每心虚时,会急急咽下一口口液。”

云棠瞠目,慌忙捂着脖子一副悔状,顾胥星笑着拉下她手道:

“在我跟前,你无需遮掩心中所想。此前我实也抱着侥幸的心思,觉着一切不定是我多想了去,可寻你时,云兄说你打小就推崇一位高人,你推崇此人的原因十分简单,只因他说了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云棠颦眉,忽而低头一笑,彼时云临生着三妻四妾的美梦,她得闲就嘲笑一番,搬出些唱词儿正经教训他此念甚是要不得,不想他竟会与顾胥星提起。

“故……你自我家归来后心神不宁,就是因着此事?”

顾胥星把着她精巧的双肩,赧道:“棠儿与旁的女子本就不同,得你青睐实属不易,再者我原就无心纳妾充室,有你一人足以,此事于我无甚难的,怕的不过是你不信我,不等我。”

云棠动容,默上一瞬又揪出自己的毛病道:“其实,我并无你想象中那般好,生来喜爱美色,姿容俊俏的男子我都忍不住看上两眼,既是你此前对我千好万好,我也是中意着这皮囊才松的心房。”纤指划过他面颊,贼贼的笑着。

“棠儿又撒谎,”顾胥星揽她入怀,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如今我这病容,你还不是看在眼里无半丝嫌弃。”

“啊!我这脑子!”

提到“病”字,云棠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来,也无甚忌讳,急急起身就褪了他的亵衣,一时凝脂玉肤春光乍现,轻轻转过他的身子,只见莹白娇嫩的长背贯着凌乱的棍伤,伤痕发乌发紫,好不骇人。

而这些伤痕,全是为着她招至的。

一时内疚、心疼、后悔……百感齐生,似要将她吞没般。

她从后环过他的腰际,将面颊贴在他的背脊,泪水轻轻落下蜿蜒着滑进唇角…

她咬着下唇无声感伤。

顾胥星手忙脚乱的转身,她的一滴一泪,就似烧灼在他的心尖般,竟比被杖断了骨头还要疼,疼得他手足无措,胡乱拭去她止不住的水珠子,口中道:

“棠儿,没事儿的,我不疼,你切莫哭了,哭成这般我难受得紧。”

“对不起,顾呆子,对不起……”听他劝慰她更是大哭起来,一时对自己是百般怨憎,怨自己竟将这璞玉赤纯的男子累至此间地步。

从未见过她这般,顾胥星怜惜又心痛,竟也酸了眼眶,垂首浅啄在她面颊,将泪珠子尽数吻去,温声喃道:

“得你倾心,此遭何惧,此生有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