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季戾也渐渐知道了姬玖夜的身份。</p>
姬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p>
的确是受宠爱的吧。</p>
季戾想。</p>
姬家的每一个人都对姬玖夜有求必应，什么都给他，除了不让他离开姬家。</p>
这是因为姬玖夜天生不能觉醒念能，姬家担心他出去受伤，所以就从来不让他出门。</p>
季戾觉得，不出门也挺好的，反正他天天都能看到他……</p>
可是时间久了，季戾也有了烦恼。</p>
阴尸是可以被人类契约的，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类愿意花大价钱买阴尸。</p>
然而他在姬玖夜身边待了好多年，他却从来没有提过契约的事。</p>
那个时候，季戾已经断断续续会说话了，晚上，他拽着姬玖夜的手，有些执拗道：“主，主，主人，骨，骨牌，我，我要，要当你的……契，契约。”</p>
那是季戾第一次看到姬玖夜红了眼睛。</p>
姬玖夜转过头，还偷偷擦了一把眼睛，然后咧嘴笑着说：“阿鸢，没关系，不用契约，我也是你的主人。”</p>
季戾不敢再提让姬玖夜契约自己的事。</p>
他怕他哭。</p>
直到那一天——</p>
姬玖夜十八岁那天。</p>
那本来应该是值得高兴的日子，姬玖夜穿着红袍，俊美得耀眼，他在姬家众人的恭贺声中，登上高台。</p>
站定后，季戾看到姬玖夜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下意识脚步一动。</p>
季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可是却莫名觉得心慌。</p>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下一秒，奇怪的吟唱出现在周围，姬玖夜被大火包围，高空出现锁链，他成了姬家的献祭品！</p>
“主，主……主人……”</p>
大火中，姬无晏匆匆赶来，他红着眼睛把骨牌塞入季戾怀里，冲上高台替换了姬玖夜。</p>
“很好，你们好得很！祭品是吗？谁准你们让我的弟弟当祭品的？！”</p>
“你们要祭品！行，我给你们！我替他死！”</p>
大火将姬无晏吞没，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姬玖夜觉醒为火焰念师。</p>
狂热的火笼罩在他的周身，灼烧着季戾的皮肤，可是周围的姬家人，却还是想让姬玖夜死。</p>
“不行，谁都不能代替姬玖夜！抓住他！”</p>
祭台上，姬无晏的大喊震得季戾灵魂剧颤。</p>
“季匪鸢！带阿玖走！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记住！”</p>
……</p>
季戾带走了姬玖夜，他们一路逃亡，那段时间的记忆，似乎都是遍地的死人。</p>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深渊，那里死气浓郁，活人不敢轻易靠近。</p>
那个时候，通过逃亡，姬玖夜身上受了很重的伤，陷入了沉睡，季戾给他找了一张骨床，把他放在上面，又把骨牌塞到他的怀里，每天都守着他。</p>
环境虽然不好，可是季戾却很高兴，他趴在姬玖夜身边抬头看他，一看到他他就会笑。</p>
终于，姬玖夜醒了。</p>
他打量四周也没有嫌弃，只说：“可惜，没有盛开的花。不过也没有关系，有阿鸢也很好！”</p>
深渊里没有花，可是季戾找到了种子，他可以种一朵花。</p>
那是深渊里，唯一一缕阳光可以触及之地，季戾将种子种在一颗死人的头盖骨里，铺上一点泥土，轻轻放在那里。</p>
他每天都会前去查看。</p>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花开。</p>
花盛开在与无边黑暗交汇之处，白色的野花是季戾精心呵护送给姬玖夜的礼物。</p>
他急匆匆走过去：”花，花，花，开……开，了。”</p>
“给，给，给……他。”</p>
他的主人，一定会高兴的。</p>
季戾守护着深渊里唯一的生机开心转身，然后，他站定。</p>
骨床之上空空如也，骨床架上，挂着他的黑色骨牌。</p>
季戾脸色大变，将骨牌招入手心，他匆匆离开深渊，却看到银发少年漂浮于半空，鲜血，疯狂从他身上落下。</p>
“不！”</p>
“不！”</p>
季戾疯了一般朝着少年奔去！</p>
他将少年搂入怀里，慌张给他止血，可是没有用，血像是没有尽头，怎么都止不住。</p>
突然，他眼睛一亮……</p>
让少年成为他的主人，让他们的命运联系到一起，至少，至少……他可以陪他死。</p>
“主，主人，不，不怕。”</p>
“我，我将，永，永，永远，追随您。”</p>
鸢尾花自季戾眉心盛开，他抱着少年重回深渊。</p>
少年早就没了呼吸，可是季戾还没有消亡，意味着少年还有回来的希望。</p>
于是他就抱着少年静静坐在深渊里，等啊等。</p>
等到少年尸体腐烂，等到他露出白骨，还在一直等。</p>
终于……</p>
姬玖夜的脸和盛献的脸重叠。</p>
“季匪鸢同学是吧？请、多、指、教。”</p>
……</p>
短短瞬间，沧海桑田。</p>
记忆回归。</p>
那个在千军前笨拙跑向姬玖夜的阴尸，和现在在周家祭祀台上疯狂跑向盛献的修长身影重叠到了一起。</p>
季戾想到了盛献那句话。</p>
“不管我们分离多远，分开多久，我们一定会相爱。”</p>
“因为这是我们的宿命。”</p>
季戾肝胆欲裂。</p>
原来人死后，真的还可以反复再死，灵魂被揉碎再揉碎，可他顾不上疼痛，黑气从身体里狂涌而出，疯狂朝前席卷。</p>
中央的大火熄灭，露出盛献烧毁的身体。</p>
明明只剩下白骨，可是被骨牌护着的心脏，竟然还在奇迹般跳动。</p>
季戾双腿发软，人跪坐在地，他几乎是用爬的，朝着盛献爬去。</p>
他跪在地上，亲吻他的脚尖。</p>
不顾白骨森森，虔诚且疯狂。</p>
“主人。”</p>
“阿玖。”</p>
“我永远忠臣于您。”</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