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南园,钱家的又一片园林,钱弘佐等人正与钱文奉讨论厢军整顿的事情。</p>
根据钱弘佐的想法,整顿厢军有三大举措,一是清查侵田,二是编练卫军,三是以工代粮。钱文奉很认同,但不建议在苏州治下实施,理由是“节帅新丧,人心不稳”。</p>
理由很充分,毕竟在钱元璙刚刚去世这会儿要大规模清查田亩,是要得罪很多人的,闹不好就激起叛乱。</p>
钱弘佐看着面带春风的钱文奉,想到身处的华美园囿,心说,想要动人家的蛋糕果然不是一件讨好的事情。</p>
见事不可为,也就放弃了想拉钱文奉一上奏的想法。</p>
钱知询提议反正不能再巡边,不如在苏州诸县四处游览,一是为钱弘佐母亲寻找名医,二来也可以体察民情,四人都涉世不深,多了解一些,增长了见识,回去也好写一份漂亮的奏折。</p>
四人纷纷同意,于是商议决定去苏州东面的小城昆山,昆山是苏州城东面的屏障,想要攻取苏州,一般都要先攻下昆山,以阻东面之敌。</p>
于是四人收拾行李,踏上了去昆山县的船。昆山在苏州城的东面,从护城河往东没多远便是娄江,沿着娄江一路往东,不多时便到了昆山城下。</p>
四人刚要进城,便听得江上有人疾呼,回头一看竟是一艘插着内牙军(即吴越国禁军)旗帜的快船。</p>
原来竟是杭州派来的信使,传大王命,召四人回去。</p>
钱弘佐惊道:“莫不是杭州出了什么变故?我阿妈可安好?”</p>
信使忙道:“公子莫急,杭州无事,大王与诸位娘娘都平安得很。是闽国在打内战,有信使来了西府。”</p>
钱弘佐这才松了口气,一行人转头又坐船往回走,一路疾行,过苏州城也不停留,直驱大运河,往杭州而去。</p>
而此时的杭州城,世子钱弘僔也正忙着和他的幕僚商议。原来,闽国皇帝王曦正和他亲弟弟王延政大战,王延政不敌,派人请吴越国出兵。</p>
钱弘僔请求幕僚们同意他随军出征闽国,他渴望立功,特别是开疆拓土的大功,他不想在一堆公文中默默蹉跎。</p>
五代,是一个尚武的时代,一名储君,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军功,何以服众?更无法驯服自己那十几个兄弟。</p>
詹事府詹事田慎首先就不同意,他是世子府僚属的最高官员,发言几乎具有决定性。田慎建言兵乃凶器,世子乃国本,不可轻易犯险。</p>
钱弘僔道:“我非嫡子,诸兄长多已出镇地方,或将一军,或领一州,功劳在我之上。六哥九哥虽比我小,也已外出差遣,建功立业在即。我若无大功,百年之后,如何稳社稷?”</p>
钱弘僔排行第五,之前的四个哥哥都是他老爹收的养子,最小也有二十多了,都已在外为官掌握权柄了。几个比他小的弟弟比如钱弘佐、钱弘俶也已初显峥嵘。将来谁能继承大位还真不好说。就说隔壁那个吴国,执掌朝政二十余年的徐温,哪怕亲儿子再多,最后权柄不还是被个养子给夺了去,如今已建立南唐,自称大唐皇帝。</p>
前车之鉴摆在面前,钱弘僔侃侃而谈,众僚属默然。五代是个政局极度混乱的时代,只要胆子大,皇位到我家。臣杀君,子杀父,弟杀兄,只要能夺位,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p>
田慎叹道:“就算世子立功心切,但臣以为,闽国之局,尚有不可知之事。”</p>
田慎又摆事实,讲道理,闽国虽然内战,但双方还未爆发大决战,此时介入,为时过早。世子亲自带兵入闽,凶险万分。</p>
最后,钱弘僔用一句话说服了田慎:“父王已急召六哥九哥回府,我若不去,六哥必去。”</p>
次日,钱弘僔上书请求随军出征,他不仅没要兵权,还主动要求“为一吏足矣”。他还阐述了入闽作战的想法,虽然也只是纸上谈兵,但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p>
钱元瓘不许。</p>
几个已经外出为官的公子也纷纷上书请求出征,尤以大哥钱弘僎最为积极,他已在静海军(非交州那个静海军,吴越国自封的)任行军司马,正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p>
钱元瓘同样不许。</p>
钱弘佐等人赶回杭州,正赶上钱元瓘与丞相们在天策堂讨论方略的时候,钱弘佐、钱弘俶被拦下了,没让进。隐隐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明显意见不一。</p>
一直等了一个半时辰,丞相们纷纷出来了,领头的是曹仲达,一脸的冰霜,见钱弘佐两兄弟在门外,稍微欠了欠身算作行礼,完毕就走,与在苏州见到时大不相同,可谓大失宰相的丰仪。</p>
后面则是慢悠悠的皮光业和颤巍巍的沈崧,沈相公身体一直不好,寒暄了两句就走了。皮光业则笑眯眯地和两兄弟打招呼,还问了几句巡边的事情。</p>
这时钱元瓘召见,皮光业便与两人告辞,走前还看了一眼钱弘佐,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p>
天策堂是一个长有几十步、宽十几步的大堂,虽然跟中原的大殿没得比,但由于进深很长,阳光照不到最里面,显得朝南而坐的钱元瓘隐藏在一片灰暗之中,有点看不清他的脸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