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履谦想想颜杲卿的话,不得不认为很有道理,可要说真的什么都不做,他又觉得有些不甘心。等到颜杲卿命他筛查太守府的属官以及小吏,以及查访民间的反应,然后悄悄招募勇士之后,他方才喜上眉梢。正要告辞离去的时候,颜杲卿突然又叫住了他。
“贤弟,你我共事多年,有一句话我的嘱咐你。你家幼子前时曾经在太守府中询问小吏,前时外间一本传奇上说,陛下得位不正,以及三王受冤被废之事是真是假。兹事体大,切不可被奸人蒙蔽1
一下子从如何抗击叛军这样的大问题,拐到了外间流言蜚语这样的小问题,袁履谦却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他默默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屋子时,却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使君,恕我问一句大不敬的话,那些流言你信还是不信?”
颜杲卿本以为自己会严词斥责袁履谦,可话到嘴边他方才发现根本一句都说不出来。关于这一部唐隆传奇,很多细节都实在是太详尽了,什么李隆基在杀死太平公主之后,原本想连带将自己的父亲睿宗皇帝李旦一并杀了,然后颠倒黑白说成是死在乱军手下,却不料郭元振竟然带领兵卒死死卫护,于是只能逼其交权了事。但郭元振却因此被天子衔恨在心,短短三个月后就被李隆基找了个借口发落,险些被杀,最后贬死在了路上。
他不是不信,而是根本就知道这都是真的。从前天子百般遮掩,千般矫饰,但纵观整个李唐,从高祖登基一直到现在,如此父子相残甚至母子相残的事情,还少吗?
袁履谦发现颜杲卿没吭声,沉默片刻后又低声说道:“另外,使君也请留意一下,自从安贼叛乱之后,这些流言就越发沸沸扬扬,显然两边已有勾结。”
颜杲卿勉强打起精神应了一声,等到袁履谦离去,祖籍山东琅琊,一直都以圣人苗裔自居的他不禁捧着脑袋颓然坐了下来。无论两汉魏晋,甚至是只有两代的短命隋朝,也从来不像大唐这样,几乎每一代天子的登基都伴随着无数血腥杀戮,充斥着各种阴谋。如果现如今还是从前的开元盛世,纵使有人翻当年的旧账,百姓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可在贤臣尽去,朝中一个李林甫接着又是一个杨国忠,然后是安禄山这样一场叛乱之后,民心又会如何?
不管如何,至少李隆基已经失尽人心!
突如其来的这场乱事对长安城中上下人等来说,也同样是猝不及防。安禄山每次到长安,大多就是憨态可掬扮小丑,装老实,所以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那就是个憨厚的胡儿,老实的胖子。即便有杨国忠一再举发安禄山的反意,可大多数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杨国忠和安禄山的私人恩怨。所以,在接到安禄山叛乱的消息后,即便杨国忠身为宰相一再呼吁立刻动员兵马反应,身在华清池的李隆基还是犹豫了整整五天,方才真正相信了这个消息。
而加上信使在路上耽误的功夫,这恰恰使得叛军气势如虹,顷刻之间席卷了整个河北,眼看就要渡过黄河河!
彻底相信了这个事实后,李隆基又惊又怒,第一反应便是留着太子李亨在长安监国,自己率军亲征。然而,杨国忠和李亨的关系虽然不如和李林甫和李亨的关系那样势不两立,可杨玉瑶还没有儿子,如若李隆基有个三长两短,杨家满门富贵也就付诸流水,颜国忠又怎敢放李隆基去亲征?于是,他不但说动了右相韦见素和自己一起去劝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足了功夫,又让杨玉瑶出面哭诉,总算是把李隆基亲征的心思给打消了。
既然不再一心想着亲征,李隆基便一面下令招募京兆勇士,一面打算从在长安的十六卫大将军中择选从前在边镇呆过,颇有战功的派去河东河南主持战局。在先行派出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招募健儿,主持河南全线防务,保障东都不失后,杨国忠又举荐哥舒翰招募长安健儿,出潼关阻击叛军,李隆基本就心仪哥舒翰勇武,当即下了诏命,同时应杨国忠从前之请,竟是慨然封其为西平郡王。
即便知道这次出征风险绝大,可面对天子的厚赏和知遇之恩,哥舒翰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除此之外,李隆基本想重新启用裴休贞为河东节度使,可这时候,从前还举荐过裴休贞的杨国忠却委婉劝谏了一句,道是河东乃裴氏根基。果然,一听这话,一直对世族颇有提防的李隆基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却是派王承业为太原尹,兼河东节度使,调动河东兵马。
就在哥舒翰即将离开长安的节骨眼上,一个消息从前线骤然送到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