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成都一地所括的客户有一千二百余户,所籍外田我如果记得没错,应该只有……四五千亩?”
杨銛这时候方才终于意识到鲜于仲通啰啰嗦嗦说这么一大堆,竟是为了说明这些,他一时也立刻提起了精神:“明公,这四五千亩中,多是客户籍田,可那些本地的豪强大家,隐匿田地何止这些1
刚刚是本地豪族指摘客户,现在鲜于仲通和杨銛两个寄籍的衣冠户,却又指摘本地豪族,杜士仪一一细细听着,却并没有立时表态。
等到不痛不痒地说了自己一定会细查后,送了两人到二堂门口,望着这两人联袂离去的身影,他再一次感到,宇文融那看似立竿见影的括田括户行动背后,实则是朝廷抑或者说天子李隆基急于见效益的热炭团心思。而如今天下升平,即便均田制已经日渐瓦解,可要说赋税进项并没有少到入不敷出,既然如此还急着要用钱……
他猛地想到了即将开始的封禅泰山,再想到李隆基当初驾临丽正书院时,频频说到武功之外同样重视文治,如今文治倒是能够见到进展颇快的大唐六典,可武功却说不上多出色,而且都是针对叛胡的反击,只怕没法满足想要主动出击求边功的李隆基!
而倘若打仗,那就是要钱!
而宇文融给复五年,也就是蠲免赋役五年的宽限政策,在现有举大唐上下一下子括出八十万户客户的情况下,极可能五年之后,出现巨大的反弹!也就是说,五年之后,那些需要重新再登记户籍的客户,为了逃避赋役,十有八九便会再次出逃!
“原来是矛盾日烈,怪不得主客纷至沓来,彼此指责不休……”
杜士仪思来想去,便起身去了已经收拾好的书斋,却是一落座就先叫来了田陌。嘱他后头菜园全都交给他去侍弄之后,他却又补充了一句:“蜀茶颇为出名,如今马上就要天寒地冻,种不了什么东西了,你不妨去打听打听附近那些茶园的情形。”
“是,郎君1
坐下又翻看了小半个时辰的各色县廨簿册,杜士仪不得不承认,相比在万年尉任上只处理一曹事务,以及在门下省右拾遗任上只要处理下达的制书,作为一县之主,要应对的方方面面问题千头万绪,果然是不在其位决计不能体会的。一时烦躁,他便索性站起身,到一旁架子上解开皮囊拿出了里头那一具保养极好的琵琶,左手拢弦,右手轻轻抚上了下头的琴弦。
尽管张旭的那一具琵琶他早已借花献佛献给了李隆基,但如今这一具紫檀为背板的同样音色颇佳,轻拢慢捻之中,一曲《春江花月夜》在手下婉转流出,直到他最终用一声长音结束了全曲时,外间方才传来了轻轻的叩门,紧跟着就是赤毕的声音。
“郎君,某回来了。”
杜士仪连忙唤了一声进来。下一刻,赤毕就推门进屋,又反手掩了门,行过礼后便笑着说道:“刚刚在门外听郎君难得有兴致听琵琶,就没有立时打扰。玉曜娘子已经安置好了,她住在东城昌化坊,那里清净,王家又有一家琉璃坊在那儿,也有人可供差遣。玉曜娘子让我告诉郎君,成都四大家之一的李家,正在和一些客户争地,所涉超过山地八百亩,恐怕不日就要告上衙门,还请郎君有所准备。”
果然还是王容消息灵通!他亲自到成都四境走了一圈,又已经见过了李天络,都尚未听到这风声,她却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