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低着头，觉得心中酸楚。</p>

曹老鬼攥紧了拳头，一言不发。</p>

胡衡则在一旁，哇哇大哭。</p>

王娇彤和张子耀，也不停的掉眼泪。</p>

胡衡低着头哭。</p>

王娇彤和张子耀仰着头哭。</p>

鬼魂的哭嚎。比活人的哭嚎更加凄厉。</p>

林弦的耳边，都是尖厉的哭声。</p>

那些工人鬼魂们，眼角也有眼泪滑落……</p>

但最先呜咽的魏若来，却不哭了。</p>

“死在沪上后，我变成了孤魂野鬼。”</p>

“但抢走我黄金的那伙人，早已不知去向。”</p>

“我的尸体被扔到了城郊，有路过的老乡，怕我尸骨被野狗吃了，帮我把尸体埋了；说来可笑，这群要远渡重洋避难的军阀富商，本就已经坐拥万贯家财，却仍要抢夺榨干他人的救命钱，贫苦的，衣不果腹的劳苦百姓，却愿意让我这个和他们素不相识的人，入土为安……”</p>

“丢了黄金后，我在人间漂泊。”</p>

“看见的是江河沦陷，倭寇狰狞。”</p>

“一个地区接一个地区的沦陷……士兵们拼了命，也不是那帮倭寇的对手。从北到南，尸横遍野……”</p>

“占领区的百姓，活得不如猪狗……男人被砍头，孕妇被挑破肚子，妇女被侮辱，婴儿被用刺刀挑起，村子被烧毁……”</p>

“我那时才知道……我们……都是亡国奴啦。”</p>

“我看见，村子里，战场上，城市的街道上，每天都飘起无数的鬼魂……”</p>

“大家涌向黄泉路！没人愿意在人间多停留……”</p>

“也有愤怒的，宁愿变成厉鬼，也要找鬼子索命。”</p>

“但那几年，鬼差就在旁边看着。”</p>

“他们说着因果有报，又拿着阴律细则，警告着怨气深重的鬼魂——私杀人者，当有恶报。”</p>

“真是奇怪，那鬼子的恶报呢？”</p>

“他们杀了那么多人，烧了那么多村庄，连妇孺都不放过……他们……却要等到死了，再被你那十殿阎罗，一殿殿的审判，还不一定，就会被判入地狱。”</p>

“怪不得几千年来，有那么多厉鬼索命的传说……那不是鬼故事，那是劳苦大众，对公道的幻象和期盼……”</p>

“那些鬼吏，和民国的官吏，没甚不同，甚至比他们更加可恶。”</p>

“我本想变身厉鬼，和那些倭寇拼命……结果却发现，不少鬼吏，就等在怨气深重的鬼魂旁边，等他们找鬼子索命——等那些怨气深重的鬼魂，杀人，变成厉鬼之后，鬼差立刻动手，让“厉鬼”伏诛，以增添他们鬼吏自己的功德业绩……”</p>

“我知道，我不能意气用事，我左右不了战局，拼着魂飞魄散，也不一定能弄死一个鬼子，我不能魂飞魄散，我还得回东北呢，带着黄金……”</p>

魏若来幽幽的一叹。</p>

“我在人间飘荡了好几年……看着不知多少同胞惨死之后，战局终于迎来了转机。”</p>

“各地，转攻为守，终于打赢了一场场胜仗。”</p>

“我在一些战场上，碰到了当年从东北撤走的队伍，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辗转飘零，有的连番号也丢了，倒是有背包，扔在战场上，包裹上，刺着几个字——打回老家去。”</p>

“我还碰见了，川蜀之地的士兵，没见过装备那么差的，穿着草鞋，两个兵背一支枪，明知活不了，但仍走上了战场……”</p>

“还有湘西的，个子不高，倒是憋着一股狠劲儿，听说他们老家被鬼子用飞机炸了……”</p>

“桂地的，冲锋的时候喜欢嗷嗷叫，跟狼崽子似的！”</p>

“粤地的，装备好一些，最均衡的队伍了，他们的家乡也被占了，他们的尸体填满了战壕……”</p>

“还有，西北的，齐鲁大地的，淮，闽，鄂，滇，黔，皖……全国都团结在一起了。”</p>

“真好啊……真的……团结在一起，就能打赢了……大家不再是军阀混战的牺牲品；大家记起来了，大家是同胞兄弟；天翻地覆慨而慷了，也是同胞……代同胞愿把头颅碎！”</p>

魏若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脸。</p>

“我死之后的第六年……战争结束了。”</p>

“鬼子投降了。”</p>

“东北也拿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