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跃面上浮现一抹欣慰,精神振奋道:“你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母亲的天性。谁说百姓饿急了不能救,谁说百姓饿急了是暴民?本王觉得所有人都可以救,本王觉得他们都是善良的民……”
说到这里恶狠狠攥拳,大声道:“之所以造成眼前景象,所有的罪孽都因为我。如果我用三年时间慢慢磨掉吐蕃,那么万万不会出现这种大损失。操之过急必有巨祸,可惜我想的太过美好,或者说我故意选择了忽视。”
忽然转头盯着娄乘风,沉声问道:“静儿的船队还有几日能到?”
娄乘风一怔,随即回答道:“从江淮到巴蜀,顺流需要七天,逆流需要十四天,上次船队运粮总共用了二十一天,这已是大唐最快的水运之速。”
“二十一天,二十一天……”韩跃喃喃一声,眉头不由皱起。
昨天答应就已缺粮,今天吃完将是最后一顿,但是任静的运粮船队还不曾来,拖下去恐怕百姓真会饿出事。
娄乘风显然知道韩跃忧虑,想了一想迟疑又道:“任小姐这次走前曾经说过,她归来之时将会征集拉船的纤夫,纤夫平时随船养精蓄锐,遇到险滩就去拉船。再配合风力和船桨,行程必然缩短数天。”
韩跃眼睛一亮,振奋道:“那就好,静儿已经走了十八天,说不定已经快到了……”
说着心中暗暗推测默算一番,接着又道:“但是也不能太抱希望,咱们还得先行自救才可。诸位都想一想办法,晚上那一顿饭怎么搞?”
这话才一说出,四周武将和文官全都愁眉苦脸,因为这话已经不是韩跃第一次问,大家能想的办法几乎全都想了。
娄乘风轻轻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自从两月之前战事开启,难民大营每天都要接收无数难民,第一个月的时候,粮食耗费可称惊天之巨,那一段日子可以说最为艰苦。这个月渐渐好转,因为我们已经开始安排难民,一月来已经有三十多万百姓离开大营,回到各自村庄努力建设。难民大营的压力已经减少很多,殿下勿要太多担忧焦躁……”
“我没让你说好听的,我让你们想想弄粮食的办法。”韩跃陡然一声暴吼,这是他第一次训斥娄乘风。
娄乘风无奈拱手一礼,默默选择闭口。
韩跃冷冷盯着他,再次道:“有办法没有?”
娄乘风一声苦笑,颓然冲韩跃摇了摇头。如今难民大营还有几十万百姓,一顿饭就要吃掉无数粮食。他只是一个读书的文人,哪里有办法弄来粮食。
韩跃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又看向其他手下,挨个问道:“你呢,你呢,你呢?你们谁有办法?”
一众将领躲躲闪闪,各个文官讪讪低头。显然大家全都一个样,谁也没办法弄来粮食。
“都给本王滚,别来碍我眼1韩跃再次一声暴喝,忽然飞起一脚踢人,恨恨道:“今晚谁都不准吃饭,全都给我空肚皮饿着,百姓们没有饭吃,你们凭什么吃?”
这两个月来他脾气变得很是暴躁,动辄就会找人撒撒火气。
被他踢开的正是刘黑石,似乎韩跃每次也只踢他一个,这货裂开大嘴揉了揉屁股,可怜兮兮道:“主公,俺真的是没有办法埃四周山林的猎物都被打光,连个鸟蛋都掏不出来。昨晚特种卫甚至出发去了百里之外,今早回来的时候只带着不多一点肉食……”
说着再次可怜兮兮看了一眼韩跃,呐呐道:“毕竟军队也要吃饭,没有力气无法狩猎。”
韩跃挥了挥手,示意刘黑石不要再说。其实他比所有人都明白情况,这次的困难不是普通人可以解决。
此时四周百姓还在不断争抢凑近大锅,吃饱了的则是神色麻木往自己的木棚子走。这幅景象看的众人一阵头皮发麻,心中隐隐约约都有些寒气。
没有感激,不知称谢,似乎难民大营就该给他们吃饭,似乎他们这些难民就该有人给饭。
“不怪他们……”韩跃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人若没了指望,自然万事皆休。百姓们连明天有没有饭吃都不敢想,如何会产生好好活下去的想法?都在撑一天算一天,痛苦早已让他们麻木。”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俯下身子去看那个妇女,此时妇女已经喂养了小孩,自己正畏畏缩缩蹲在地上吃饭。刚才有个战士挤到大国锅那边给她盛了一碗热粥,这妇女边喝边在流泪。
“殿下……”她忽然仰头看向韩跃,眼中泪水汹涌而下,大哭道:“我刚才饿的发了疯,自己也控不住心中的恶。”
这话竟然有几分知书达理的味道,普通民间农妇肯定说不出文雅的词。韩跃微微怔了一怔,喃喃道:“你读过书?”
女人垂头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家父是剑南道御史,驻守巴蜀已五年。”
韩跃再次一怔,忽然心中悲凉。大唐有十二道,每道设置监察御史一人,这个官职几乎是一道之内最高行政长官,长官民政财政和军政,搁在朝堂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样一位高官的女儿,竟然沦落到发疯争抢吃食的境地,想到刚才她想野兽一样撕咬自己,韩跃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楚难受。
“你父亲呢?”韩跃忽然想起一事,俯下身子又问。此前剑南道吐蕃肆虐,许多城池都被攻克,无数官员或被斩杀或被冲乱。但是韩跃还是心中抱有希望,因为一位监察御史能在重建剑南的事情上帮助大忙。
可惜女人眼神一阵黯淡,哭泣哽咽道:“松赞干布攻打巴州,家父宁死不肯投降,孤城坚持十五日不见援军,家父最后一个拔刀冲向了吐蕃人……”
韩跃心中一颤,缓缓仰天抬头望。
旁边娄乘风小声叹息,忽然凑到韩跃身边说了一句,轻声道:“剑南道监察御史是个文官。”
这是一种提醒,让韩跃知道对方的忠贞。文官体力大多柔弱,就算提刀恐怕也杀不了什么人。但是女人的父亲却仍旧冲向了吐蕃入侵者,这是一种虽明知将死吾也上前的气节。
韩跃猛地低头,目光有一种毅然的色,郑重对女人道:“待到此间事情了结,你可随本王回归长安。忠贞之后不能没有未来,我会送你的孩子去研究院。”
女人现实一呆,随即眼中爆发出强烈异彩,韩跃陡然心情振奋,大声对众人道:“你们看见没有,这种眼神叫希望,希望能让人活下去,本王不能再顾忌……”
娄乘风等人对视一眼,不知道主帅要干啥。
但见韩跃陡然蹿远几步,纵身跳上一座简易的木草棚,他站在草棚上眺望整座大营,入眼全是衣衫褴褛麻木不仁的百姓。
这种情况让他越发坚定了信心,忽然仰天发出长长一声巨啸。
啸声震动天上云气,转眼之间笼罩四野。许多难民呆呆转头看来,目光茫然盯着草棚上的韩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