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蕗不知道屈子衿这个年轻人是依据什么让自己的头脑产生了那些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想法。他在讲这些话时十分激昂,在纸面上、在小帐篷里的高谈阔论中,屈子衿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与明蕗印象中的软弱的屈子衿完全是两个模样。
“这还是那个在战场上发抖到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吗?”明蕗自问。
“你觉得我的想法不可行,完全在于你的想法过于简单。这怨不得你,我猜测地铁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我们为了求生而变得头脑简单,反而没有看到地铁世界的命运和我们命运之间的联系,没有看到远在七号线尽头车站生活的人同自己命运之间的联系。我们甘于现状、消极求生,因此失去了奋斗和抵抗的精神,就像地表的人因为威特劳家族赏赐的发霉的胡萝卜和**乐的心态甘愿为外星人挖矿一样。是的,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为了一钱不值的理想而奋战,但我们需要拥有理想的人成为地铁世界的领导者,让他们抓住人心。你问怎么抓住人心?我举个例子,纾困这个行为就可以做到,也就是让支持者尝到甜头,而统治者承担损失。”
“天哪,听听你的言论多么可怕,你口中的理想政权形态完全和真实情况反过来了,哪个统治集团不是在求稳的基础上为自己谋利,或者为背后支撑它的利益集团谋利呢?我听说地表上的最后一任总统,桑总统的父亲也正是在当时的三大财团的扶持下上台的。”金希雅说。
“你越惊讶,就代表我的设想越该去实现,也有可能被实现。地铁里的人、包括地表的人大部分都目光狭隘,只是在习以为常的东西和意欲得到的东西之间做出选择,每天一成不变,因而失去了对美好事物和公平社会的敏锐感。我用失去这个词,正是因为我们大多数人还是有动力的,只是缺乏一种助推的力量。回到刚才纾困的话题,我并不是说我们要无条件的供养所有人。谁若想在困厄时得到援助,就应在平日待人以宽;若想使人真心归附,就应该用恩德使他心服。可对于无可救药的自利者、叛徒、暴徒和骗徒来说,我们必须严惩不贷,保证团结集体的纯洁性。
“看看你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估计已经被我给说糊涂了吧,我总结一下好了:能领导地铁、实现统一的必定是一个强大且团结的政府,领导阶层必须是有理想信念的人,他们应该有为全地铁人着想的觉悟,有能与想摧毁地铁的地表伪政权以及外星人抗衡的实力。至于普通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劳工,都应该在被保证公平和生存环境的前提下履行自己的义务,为发展与反击献力献策。在我们的习惯里,底层的人就算开口也是缄默的,这正是底层人被瞧不起的原因。的确,底层人有劣势,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散话语都不够响亮,可一旦我们被组织起来同时发声,那声音之洪亮一定能够撼天动地。在地铁被联合起来后,我们就有了人力物力去挑战地表,并继续按照这种模式发展地表的中下层阶级,赢得他们的支持,甚至连宪警队也可以拉拢,直至范·威特劳家族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维系对这个国家的白色统治。当星岛打响了自大决战之后反击奥普雷尼亚人的第一枪后,世界各地的人们想必也会为之一振,诞生出一支又一支新的反击力量。”
“哈,屈子衿,地铁世界的伟大‘举灯人’,黑夜中的星光,在自己的脑海中要为全人类带来光明的思想家。”说这话时,拉妮贴忍不住笑了起来,“空话不必多说了,咱们把思绪拉回到这个小帐篷里,拉回到万代町站,想要实现你想的,第一步该怎么做呢?你想怎么做?你期望南旸共和国怎么做?”
“其实,说起实际举措和做法的话,我也不知道。”屈子衿的兴致一下子从高山跌入谷底,就像是一只充气过猛爆裂了的气球。如果刚才有一首振奋人心的进行曲在帐篷里回响的话,那么这首曲子现在戛然而止了。
“结果还是胡思乱想罢了,根本迈不出第一步么。”拉妮贴扬着嘴角说。
屈子衿的情绪低落到了比平时更阴郁的程度,的确,这些东西只是他脑海中的构想罢了,他就是一个被强征入伍的连枪都打不好的孱弱士兵。别说去做出什么行动了,他连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更多的人都不敢。屈子衿想象得到,如果他是在万代町站的中央对着所有人说出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只有两种下场,要么人们一笑了之,要么他被万代町站站长的手下带走关押起来。
“屈子衿,你说的很好,你的话我们都听进去了。要我说,你的话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我们拥有了未曾有过的希望,是很有价值和意义的。当然,拉妮贴说得也对,我们相信理想,也不能脱离现实。就算整个世界的人都如你所想的这般团结起来了,我们也不可能战胜奥普雷尼亚人的,毕竟科技是个硬伤埃我想你没有见识过外星机甲的可怕……”
金希雅本想说那种杀人机器一台几乎能横扫一百名人类士兵,可她突然停住了嘴,她回想起了那个夜晚执行任务时金风卫牺牲队员们的惨状。在这个时候,明蕗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屈子衿幻想的世界消失了,她所熟悉的地铁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你一个只读过从朴方永那里搞到的破烂书籍的二十岁小伙子,还能比曾经美国、苏联这些大国的政治家、军事家和科学家高明吗?我知道你刚才讲得很认真,但我们也只能当个故事去听。”拉妮贴话音未落,只听得帐篷外发生了骚动,尽是人群大声喧嚷和跑来跑去的声音。
明蕗离得帐篷口最近,她拉开门帘,一个紧贴着帐篷奔跑的人险些装上明蕗。当明蕗还在疑惑的时候,远处有一个穿着便服手拿步枪的人大声叫她:
“嘿!那边那个女兵,你是特遣队的士兵吧?快想想办法阻止他们,你收到通知了吗?”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蕗高声回应。
“那些家伙来了!那些骑摩托车的家伙,是比以往更庞大的军团。他们正在横穿铂金大道站,即将转向二号线的总督府站和万代町站。”
明蕗愕然,今天早些时候她刚和帕斯卡讨论了关于“隧道游侠”组织的事儿,现在他们就以前所未有的强大攻势杀过来了,而且直指桑总统所在的铂金大道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然铂金大道在一号线区域的防守不如对共荣集团前线的防守严密,但总不至于让摩托帮一冲就破吧?而且如此大规模的军团是怎么出现在那边的隧道里的,他们和赤座组串通好了吗?”明蕗想到这里,心里自然是又急又气,她苦恼于接连不断一茬接着一茬的战斗、想要远离这一切,又想拿枪扫射,击败所有想要毁灭家园的敌人。
“明蕗!明蕗!咦,希雅也在这里,那真是太好了。你们听说我们遭到游牧民袭击的事儿了吧,我们要和万代町这里的防备力量一起用一切能用的资源构筑防线。唐合台和昂古台也许是瞅准了我们刚结束和共荣集团的苦战而元气大伤的这个时机攻击我们。我们要用行动告诉他们,横穿别人领土带着劫掠来的东西扬长而去的传奇,他们造就不了第二次了1赶过来的帕斯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