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四年四月十二日
“‘无人’想要杀我,是‘无人’想要杀我1阿托克·桑在睡梦中突然惊醒,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请冷静,总统先生,确实没有人想要杀你埃”保镖兼秘书的侍从急忙走进总统就寝的房间查看情况。一切正常。
“你这个蠢货!是‘无人’,那个家伙的名字,或者说他的代号叫做‘无人’。”阿托克双眼通红地驳斥说。
大概从半年前起,阿托克·桑总统有精神疾病的消息就在共和国高层间传开了。每当谈起此事,人们总是小心翼翼地低声讲,还要刻意把一只手挡在嘴边,摆出一副怕被别人听到叫人抓住把柄的样子,同时,他们又对大肆传播此事让更多人知晓乐此不疲。唯独阿托克·桑自己蒙在鼓里。
共和国军需长官波他颂·潘洛很鄙视那些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总统坏话的人,这倒不是因为他对总统十分忠诚,甘愿为总统以及他代表的共和国事业鞠躬尽瘁,而是因为他觉得一个人瞧不起另一个人,要么埋在心底不说,要么就堂堂正正地搬上台面,不要像个小人一样畏畏缩缩。
波他颂不认可阿托克,早就觉得他不应该继续担任“严重缩水”的共和国的总统了,而且波他颂认为就算阿托克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他精神有问题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回击行动。
“毕竟阿托克·桑根本没有总统的自觉,也就谈不上什么维护自己的形象和地位了。”波他颂这样想。
军需长官从一个反射着昏暗灯光的马口铁盒子里用小铲子铲出了一些绿色的小薄片,将这些薄片放在壶中,注入晾了一小会儿的白开水。小薄片在热水中逐渐展开,在水面下竖立起来,并慢慢地将整壶水浸染成了黄绿色。
潘洛把一枚小巧的瓷杯子放到了元日允的面前,用壶里的水注满了瓷杯。
“请用。”
“这是…”元日允呷了一口,“龙井茶吗?我已经许久没有喝到过这样的东西了。”
“没错,这就是浙江的龙井茶。即便是三十年前被有钱人嗤之以鼻的品级最差的龙井,如今在地铁系统中也是稀缺之物,许多人想喝都喝不上呢。地下的大多数人能品上一口干蘑菇泡的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潘洛说。
元日允饮光了杯中茶,盯着波他颂看了一会儿,心想这个军需长官还真是有能耐,什么东西都能搞到手,甚至有些珍稀之物只会落到潘洛自己的手上,连濮司令都不能享受。元日允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件事:波他颂为五大特遣队的士兵们搞到了几箱焦糖汽水。虽然每个人只分到了半杯,但许多士兵们,尤其是那些出生在地铁站的年轻士兵们都对这种饮料啧啧称奇。
饮完一杯茶的元日允已经从被国防军士兵带走的郁闷心情中平复了下来,在生平头一遭如同犯人一般被押回到星岛中心站后,波他颂直接下令让士兵将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现在,令元日允感到疑惑的是波他颂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请我喝这么难得的茶,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吧,长官?现在的我只不过是您手下的一名工勤人员,连军人的身份都丢了,不知能帮上您什么忙?”
“可别这样说,元队长。你虽然能辞掉自己的地位与官职,但却永远辞不了自己的能力,你的战斗能力是跟你一辈子的,只有岁月能慢慢抹杀它。我有一个计划希望你来参与,我信任你的能力,更信任你的为人,这也是为什么我打算在这里对你说这个计划。”
元日允的内心有些忐忑,关于波他颂·潘洛在共和国内拉帮结派准备进行密谋一事他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他害怕潘洛对自己说出那个他猜想中的计划,又因为能参与一次大行动而略显激动。
波他颂·潘洛曾经是国防军的长官,但比起战场上的战斗,他似乎更喜欢官僚间没有硝烟的战斗,他凭借着疏通关系的能力让自己坐到了总管军需的将军这个远离前线却至关重要的位置上。
“这个计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有关总统的吧?既然你已经开始找我这样的‘打手’了,说明你已经基本准备完全,成功的概率不小了。”元日允问。
“不愧是特遣队队长所拥有的洞察力。那么我就跟你直说了,免得你还有什么误会。阿托克·桑的政权必须终结!无论是以和平的方式还是以流血的方式,这是为了共和国的未来。”波他颂说。
元日允本来只是想试探性地问问,没想到真的从波他颂的口中得知了可能影响整个地铁世界未来的真相。元日允有些许惊讶,同时又对自己知道了波他颂的密谋感到不安。夺权这事儿从古至今在各个国家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但从新闻里听说别的国家发生了政权更迭和自己亲身经历此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历史上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在做计划时自信满满、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态度,到真的要落实的时候却又打退堂鼓,但元日允觉得波他颂对完成自己的计划坚定不移,无论他真的是为了拯救共和国还是完全出于自己对权力的私心。
“潘洛的计划也许早就已经开始实施了,自己参与的不过是最后几个步骤罢了。我是懂得如何战斗却已经失去了士兵身份的人,适合去做一些脏事儿…看来他的计划并非一帆风顺,或者是他在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以和平的方式让阿托克下台…当然不可能了,很多人还是支持桑的,他们原先都是托帕·桑总统的部下或战友。妈的,也许我就不该听到这个消息,不该走进他的房间。”表面平静的元日允内心在进行着混乱的思考。
元日允的内心十分纠结,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他觉得这件事贴着甩不掉的“背叛”标签。元日允在刚知晓了这个计划真实存在的时候就要给计划的幕后主使一个回答,做出这个回答将会是十分艰难的。
“长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关于是否参与这件事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元日允说。
听完这句话的波他颂微微一笑,以尽可能和善的语气说:
“当然,我不会逼你当即给我答复。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你的心里一定很纠结吧,你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先听我多说几句。既然我邀请你参与我们的计划,我也该把我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你在共和国的军界也算个老人了,但你的年纪没有我大,很多事情你并不是很了解。最主要的是你一直在军队前线,对政治上的事情摸不到一点门道,最多只能看到表面现象。我不知道你对前总统,也就是阿托克的父亲托帕了解多少,可能当你去尝试了解托帕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无可非议地成为保留共和国火种的英雄了。在奥普雷尼亚人到来前,托帕就是我们的总统,同时是一个具有争议的总统,因为有人说他是凭借着三大财阀,也就是夏湾的范·威特劳氏家族、杞氏家族以及东安城鲜于氏家族的支持才成功当上总统的,这其实是真的。我的兄长——他在大决战时牺牲了,愿他安息——曾参与过那次总统竞选的黑幕,得到财力支持的桑总统竞选团队通过黑客操纵计票器赢得了总统大眩托帕·桑表面的竞选口号是为人民福祉和南旸共和国的未来着想,实际上他的执政方针无不是对有钱人,特别是对三大财阀有利的,民众不过是被愚弄的棋子以及被欺骗的可悲者罢了。
“令托帕和三大财阀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漂浮在天上、带着一堆机甲兵器出现的奥普雷尼亚人突然到来了。我不知道托帕·桑本人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他在三大财阀还没有给出应对方案的时候就代表南旸共和国表示要坚决抵抗外星人的侵略,他和将军们训练士兵与其他抵抗派国家并肩战斗。托帕坚持战斗直至最后一刻,这并不是有谁指使他的,而是他自己的意志使然。正因如此,虽然他只是领导我们打赢了一场未来并不光明的撤退战,让共和国在地铁里得以保全,但他还是成为了残存的共和国公民眼中的英雄,甚至如今许多在地表生活的老人们仍将托帕视为英雄。
“托帕在大决战期间建立了自己的亲信队伍,那些人多半是将军,其中就包括濮司令以及现今司令部的许多人,就军事实力来说,他已经完全能够摆脱三大财阀的控制。正是因为这些军官的支持,他才能在转入地下后成功修宪,让自己的儿子顺利坐上总统宝座。不过后来这些事儿,你也都应该清楚吧。”波他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