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璃先仔细查看一番,确认父亲没有被用过刑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p>
姜闽之愣愣看她片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狱中探望他。</p>
因着大半日没有饮水,嗓音沙哑至极地问道,“阿璃,你怎么来了?”</p>
她蹲在自己面前,那双灵动的双眸中噙着泪水,担忧地望着他。</p>
姜闽之恍然若梦。</p>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待在他身边了。</p>
自从回到江都城以来,她对自己既客气又淡漠,像对待一位有亲戚关系的长辈。</p>
时间有限,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她煽情。</p>
姜璃强压下泪意问道,“父亲,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要将你打入大牢?”</p>
提起这件事,姜闽之沉重地叹了口气。</p>
他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身乏无力,最终还是在姜璃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来。</p>
“是因为一篇文章。”</p>
“文章?”</p>
姜璃伸手将父亲头顶的几根碎草摘下来,一头雾水的听着。</p>
昏黄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姜璃的眉眼。</p>
姜闽之看她片刻,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妻子,其实…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p>
“没错,一篇名为《论君三罪》的文章。”姜闽之想笑,却笑不出来。</p>
话听到这里,姜璃已经明白了。</p>
是有人仿写父亲的字迹,写了一篇指责帝王的文章。</p>
至于文章上是什么内容,这一点也不重要。</p>
重要的是,无论是武臣的剑,还是文臣的笔,都不能指向高高在上的帝王,藐视君威。</p>
难怪,杨氏说他是旧错重犯。</p>
也难怪,陛下会连调查一番都不肯,就直接将人下狱。</p>
因为有八年前那件事,在弘阳帝眼中,姜闽之本就是一个惯犯。</p>
“为父地位越高,想要将我拉下马的人就越多。满朝文武,尽是些口是心非、阳奉阴违之徒,实在是无趣得很。”</p>
姜闽之的话语中满是自嘲与讥讽,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官。</p>
他沮丧摇摇头,语气平淡到听不出有丝毫情绪起伏,</p>
“陛下将吾召回,不过是为了制衡朝堂,并非真正对过往的那些话释怀。那些话犹如一根刺,深深埋在陛下心头。有心人略加利用,便能轻易拨动陛下的怒火,将吾随意处置。”</p>
“可是父亲,您的字迹遍布长洲,几乎每个西派学子都看过,试图模仿过,”</p>
姜璃道,“即便是字迹与您相同,也不足以成为铁证,您为何不向陛下解释一番?”</p>
姜闽之摇摇头,“并非是为父那些字画诗册,而是手稿。”</p>
“手稿!?”姜璃惊讶道。</p>
父亲乃长洲文学大家,他的字画也曾被人购买收藏。</p>
但父亲在外习字,多用正楷,亦或是豪放草书。</p>
而自己在家中随意涂写的手稿,则毫无章法,独具一格。</p>
“所以,是有人偷了您的手稿?”</p>
姜璃脑海中瞬间浮出一个人来,难道会是邹氏?</p>
“可是女儿记得,您的书房一向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就连邹氏也不例外。”</p>
“几天前,她去过一次…”</p>
姜闽之神色黯然,“前几日为父在书房处理公务时,邹氏为我送来了一碗汤羹。”</p>
剩下的话,他难以对自己的女儿启齿。</p>
邹氏那一夜格外温柔小意。</p>
自从上次两人到同僚家做客,回来吵了一架后,两人之间就一直貌合神离。</p>
她一面诚恳道歉,一面信誓旦旦保证,日后定会加倍努力学习礼仪规矩,绝不再让他难堪。</p>
说着说着,又落起泪来,忆起两人在凉州州的时光。</p>
虽然艰苦劳累,但夫妻同心,总好过如今金堆玉砌,心中却有了隔阂。</p>
姜闽之被其言辞打动,加上多日未与之亲近,便在书房的榻上与邹氏尽享鱼水之欢。</p>
事后,他便沉沉睡去。</p>
如今想来,邹氏极有可能就是在那一夜盗走了他的手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