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火焰中的眸子(2 / 2)

场面其实已经有些过分了,慕雅的崩溃让人揪心。但这成了家务事,没人会管,也没人会认为他们能管。</p>

慕雅的崩溃被罩在了一层不存在对错的朦胧下,成了一个纯粹的麻团。人们坚信,里面一定装着至善至美的爱,这不容置疑,也不容他人插手。天经地义。</p>

“说!到底是不是我的!”打火机的面色猝然狰狞了起来,他将慕雅推倒在地,拎着她的头发,喝道,“快说!她到底是不是我的?!”</p>

慕雅这一倒,对她怀里的可雅来说犹如山塌。她仿佛坠入在碎石间,在失重中哭了。</p>

“啊!!”慕雅像头母兽,抱上打火机的脚就撕咬,但却咬不破那结实的牛仔面料。</p>

“贱&amp;人!”打火机踢开她,厉声喝问道,“臭&amp;婊&amp;子!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p>

他义正言辞地声音回荡于大厅,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p>

“原来是出轨了……”</p>

“偷&amp;情的贱&amp;人啊……”</p>

“还生了个野种……”</p>

“不知道这蠢女人是怎么想的,有个觉醒者老公还不珍惜……”</p>

“啧,骚……”</p>

硬石头又皱着眉去阻拦,蒲扇大手像天堑似的将他与慕雅母女隔开。“打火机,你怎么还打人……”</p>

“闭嘴!你个蠢脑袋!这女人特么不守妇道!”打火机嘎吱嘎吱咬着牙,阴晴不定地看着可雅和慕雅。最后他将可雅抓起,踢飞再次嘶吼着扑来的慕雅,仔细打量着这个惊惧的丫头。</p>

“她长得像不像我?”他问了问硬石头,又自言自语地嘟哝“岁数倒是对得上……”,他又问向可雅,“丫头,你今年几岁?”</p>

可雅张着惊恐的大眼睛,挂着清泪,被人抓在手里,被迫迎着打量,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娃娃。</p>

“你都把她吓坏了!”硬石头的语气表明他有些生气了。</p>

“糙,”打火机再次踢飞了癫狂扑来的慕雅,将硬石头手里的小面包塞到可雅怀里。其余人帮着打火机把慕雅踢远了一些,好成全一桩“父女认亲”的美事。再不济也是一桩真相大白的善举,人人都乐意随手积点德。</p>

“我看着有点像我……”打火机凑近了可雅的小脑袋,仔细打量着她的眉眼。</p>

他越凑越近,都快和小丫头脸贴脸了。但他无论怎么打量,发现些什么细节,都无法打消他体内弥坚的怀疑。直到——</p>

“嗷!!”</p>

他被骤然发难的可雅一口咬掉了鼻子尖。</p>

“野种!一定是野种!贱&amp;人!贱&amp;人!”他一把扔掉可雅,捂着满脸鲜血咆哮着。</p>

可雅咕噜噜在地上滚,迅速爬起就往母亲身边跑,但被那些好心人拦了下来。好事的孩子们跟着大人“野种野种”地叫着,将可雅又咕噜噜推回了打火机身前。</p>

“野种……”可雅被硬石头拦在了身后,打火机就迈着阴鸷的步子,朝不停被人们踢倒重心、爬不起的慕雅走去,血丝爬满眼球。</p>

“贱&amp;货……真是个贱&amp;货……”他像神祇般走到了审判位。人们纷纷开始叹气,年纪大些的老人仰着悲天悯人的脑袋,和孩子们科普着“善恶终有报”的天理。</p>

秩序维持者们犹豫地站在一旁,不知该不该上去阻拦。这毕竟是家事。人命一向不是家庭里最重要的东西。法&amp;律和秩序在家庭里形同虚设。</p>

家庭就像是一个包裹在蛋壳里的赤裸,无论它是好蛋、坏蛋、毛蛋、臭蛋、松花蛋,都不是外力去打破蛋壳,一窥究竟的理由。</p>

除非它自己碎掉。人们才会对蛋壳里的污浊东西和躺在污浊里挣扎的畸形小鸡感慨一下。</p>

“婊&amp;子……”打火机捏住慕雅的脖颈,将她举起,像过年时捉起一只勤勉下蛋的老母鸡。</p>

慕雅双腿扑腾,绝望地看着支配她一生恶鬼;可雅在硬石头的怀里嚎叫挣扎,脸上浮起了与她母亲同等相似的应激惶癫;硬石头快步走来,大吼着要打火机住手。</p>

“去死……”打火机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按出火苗,他胸口亮起红光,火苗陡然窜腾至几米高,浓烟将大厅天花板熏黑。</p>

一团大火将慕雅包围,她霎时融于火海,成了火中幻影。唯一清晰的是她忽然清平的眸子,带着浓浓疲惫和空幻的解脱,眷恋地看向如她一般歇斯底里的可雅。</p>

她终于从应激中脱身,但也将从生命中脱身。</p>

蛮好,她想。</p>

她无视了推开打火机,单手抓起她将她甩来甩去,试图扑灭火焰的硬石头。也不去看可雅。因为她的眼睛被烧瞎了。</p>

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在噼里啪啦中消解的生命,和在最后时刻也吝啬存在的永恒痛苦。</p>

这时,一阵大风忽起,将所有火焰吹灭。她成了光洁的黑炭。</p>

这时,在清风中,她的眸子忽然能睁开了,她的两眼中亮起琥珀色的光,里面浮现出两枚瑰丽的字体。</p>

她福至心灵,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看到了站在大厅入口处的电风扇,焦黑的炭渣随着她脖颈的转动而掉落。</p>

她看到电风扇浑身爆血,破破烂烂,绷带耷拉,胸口嵌着一枚发着纯然白光的球体,一半露在胸膛外,像是硬生生插进去的。</p>

俩人对视,慕雅笑了。电风扇也是。他嘶吼,大风骤起,将大厅里的人掀飞到四周墙壁上去,霎时哀鸿遍野,惨叫不绝。</p>

只余慕雅、打火机、硬石头,和可雅留在大厅中间。几人神态各异。</p>

电风扇踉跄迈步,摇摇晃晃朝打火机走去。他边咳血边笑,一股凝练至深青色的狂风盘旋于他的手臂,越旋越快,越转越小。几秒后凝练至极限,锋锐的肃风声似从天边刮来,搅人心魄,让人不禁想捂耳跪地。</p>

电风扇又咳了一大口血,他跪倒在地,脸上带着遗憾。倒下前,他手臂上的旋风猛地打出,眨眼便至,以看不清的姿态粗暴地击穿了打火机的胸膛,留下一个大大的黑洞。而后打穿大厅墙壁,不知钻到哪里去了。</p>

“呃……呃……”打火机惊愕地低头,胡乱堵着胸口上的黑洞,但这洞太大了,他两只手都堵不上。</p>

电风扇趴在地上,倒于血泊,望着躺在远处的慕雅,带着浓浓遗憾,努力张合着嘴唇。</p>

慕雅一动不动躺着,平和地望着他,她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你好吗?”</p>

慕雅同样的、轻轻张合着嘴唇:“我很好。”</p>

电风扇笑了,闭上眼。“晚安。”他说。</p>

“晚安。”慕雅说。</p>

电风扇的影子忽然耸动了起来,一个顶着看起来湿漉漉的垂耳黑发的脑袋从影子里钻了出来。</p>

他看了看电风扇,阴影里又伸出一只带着婴儿肥的小胖手来,先挠了挠头,又给了电风扇一个大逼兜。</p>

电风扇迷迷糊糊睁开眼,他不明白是谁这么不要脸,居然丧心病狂地打扰他最后的安详。</p>

一个白白小胖手拿着一个瓶子,递到了他嘴边。</p>

“喝了。”阿呆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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