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里太闷了,闷得太难受,江信惶惶不安地惊醒了。</p>
“怎么了?做噩梦了?”江信的呼吸声有些沉重,谢泽也紧跟着醒了,瞧见自家伴读额头上都是冷汗,连忙给人擦了擦,皱了皱眉关心地开口。</p>
江信连忙摇摇头,委屈地抱住自家殿下不说话了。</p>
他有点难过,又好气恼。</p>
他能知道那个梦里的江信在想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气恼。</p>
“他”想着能帮到殿下,想着对殿下好,可是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心里,其实是相信了那个谋士说的话,殿下把“他”养在身边,其实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用得上“他”这个诱饵的地方。</p>
可是“他”又固执地觉得,殿下是有一点喜欢他的,只要有一点,他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当诱饵,开开心心地去帮殿下了。</p>
“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不敢想,殿下对“他”的喜欢,从来不止一点点,是很多很多,多到想和他一起走。</p>
谢泽轻轻地拍着江信的背,低声地哄着。</p>
这几日他的阿信常常正在夜里惊醒,他现在都已经哄成经验了。</p>
只要把人抱在怀里,顺着脊背安抚,他的阿信很快就能缓下呼吸,又睡过去了。</p>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谢泽哄了很久,还不见人睡着,问他他却只一个劲儿地往谢泽的怀里钻,就是不说话。</p>
最近唯一招惹过他阿信的就只有江家一家,谢泽理所当然地又将这笔账记到了江家头上。</p>
殊不知江信只是不想睡觉,不想再梦到前世了,他好气前世的自己那么笨,好气前世的自己让殿下伤心,他不要想起那些记忆了,他不想变成让殿下伤心的坏阿信!</p>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他能坚持得了一晚,却不可能坚持得了每晚都不睡觉。</p>
就算他可以,谢泽也不会这样看着他闹脾气。</p>
于是,来到温泉庄子的第二晚,他还是又梦到了前世的事。</p>
不过这一回,大约是因为他的抵触,梦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很多时候就像走马观花一般略过。</p>
他只感觉自己在换了一批人的王府里住了很久,每日只待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有人给他送饭,不会让他饿死。</p>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了很久,中途好像也有人来救过他,不过似乎都失败了。</p>
最后,他被带到了城墙上,他看到了殿下最后一眼,殿下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样好看,穿上盔甲的样子变得更有威严了。</p>
一直窝在手里的小木马磕磕绊绊地塞到了殿下手里,在王府的日子里,他雕刻了很多属于殿下生肖的小木马,就这个最好看,可以送给殿下。</p>
江信闭上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他的殿下总会用一种悲伤又痛苦的眼神看着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殿下,总是把他当做易碎的瓷瓶一样护着。</p>
因为在上一世,他失去了殿下,殿下也失去了他。</p>
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完长长的一生,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虚影,飘在了殿下身边。</p>
不对,应该叫陛下了。</p>
可是,当上了陛下的殿下好像一点儿也不开心。</p>
他听到他的殿下喊他的名字,看到他的殿下彻夜不眠地发疯,看到有人不小心碰倒了床头边的木马,被殿下下令拖出去杖毙。</p>
他跟着他的殿下上朝,他听到朝堂上好多人骂殿下暴君,骂殿下残暴不仁,必遭天谴。</p>
当然,说这些话的人都被殿下砍了脖子。</p>
骂殿下的人多,怕殿下的人更多。</p>
可是他的殿下都无所谓,殿下什么都不在乎,砍头杀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仿佛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p>
江信原本是应该害怕的,可是他很难过,他难过得忘了害怕,只想让殿下好好儿睡觉,好好儿吃饭,不要再折磨自己。</p>
后来,他终于在某一天又看到了难得清醒且冷静的殿下,他跟着对方一路飘着,飘到了自己的墓前。</p>
他才知道,这个日子是他的忌日。</p>
他的殿下就这么站在他的墓前,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一站便是一整天。</p>
直到日落下山,飘在谢泽身边的江信急了,想推着他的殿下离开,伸手的瞬间却感觉到一滴带着温度的水珠,穿过自己透明的手背,落到了地上。</p>
那是谢泽的眼泪。</p>
“阿信……”</p>
他听到了谢泽压抑到极致的哭声。</p>
殿下。</p>
“殿下!”江信惊叫着醒来,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身边的谢泽。</p>
“我在。”谢泽还以为他又做噩梦了,连忙抱住江信轻声地哄着:“我在呢,阿信不怕……”</p>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他的阿信已经泪流满面,却还是固执地伸着手,摸向他的脸,哭得泣不成声:“殿下,不哭!殿下不要哭呜哇呜呜!”</p>
“……我没有哭。”谢泽有些哭笑不得,想要拭去江信的泪水却发现这泪珠子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擦都擦不干,只好无奈地道:“是不是梦到什么了?都是假的,我……”</p>
江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梦里的压抑和痛苦全都释放出来一般,一边哭还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殿下不难过!我在,我就在,我没死呜呜——”</p>
谢泽闻言一怔,猛地看向江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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