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精灵女骑士的质询,方鸻并未第一时间回应,也没表示反对。不过对方眼中的一刹那迟疑,还是让他确定了一件事,精灵们果然有所隐瞒。</p>
而下来之后,天蓝立刻问道:“艾德哥哥,真到了需要撤退的时候?”</p>
她绘声绘色地进行描述,“可我觉得那些灰树人好菜喔,行动缓慢,力量羸弱,就连我都可以打两个,何况……就算、就算有一两头灾厄生物应当也不成问题?”</p>
方鸻摇了摇头,他考虑的其实并不是这个。</p>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天蓝,”他道,“它们目前的确还不算麻烦,但那是对我们而言,可精灵们明知有诈,为什么一定要推行这个计划?”</p>
他补充了一句:“即便是在我们提醒那位骑士女士之后,她显然考虑到了这一层,但仍在坚持。”</p>
诗人小姐或许很精通人际关系,在开支上精于锱铢必较的计算。但她还沉浸于自己也不假借外力,亲手干掉了两头树人的欣喜之中,忍不住眨巴眨巴了眼睛,问道:“……这很重要么?”</p>
“这当然很重要,”一旁的帕帕拉尔人尖声尖气地唱起了反调,“那些树签子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凭什么凭白无故替他们干活?”</p>
“哦,我可不是说你们,梅瑞尔小姐,”帕克连忙向一旁的独角兽少女解释,“你知道他们的,秋日林地的精灵们一贯高高在上,我可看不起那些家伙。”</p>
精灵少女难为情地笑了笑,她当然明白耀光之廷的精灵名声在外,秋日森林的精灵们向来高傲。</p>
枯朽树人的进攻刚刚被击退,因此他们还有时间在这里进行聊天。</p>
天蓝没好气地瞪了帕帕拉尔人一眼,她将目光放在方鸻身上,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p>
方鸻点了点头,“这很重要。”</p>
关键是信息差建立在什么地方,精灵们一定知道一些什么,才会如此执着于进攻。</p>
那位指挥官阁下参加过第一次与第二次浑浊之域的大战,一定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其所担的风险,一定应有所回报。</p>
所以亚沙之痕的灰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对方看到了机会,即便是顶着这个明显的陷阱,也一定要将计就计。</p>
这让方鸻不由想到了那位工匠大师给他们的留言,对方明显看出了他们的身份,直白地告诉他们他们要寻找的东西在这片林地之中。</p>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这显然是一种白嫖他们打白工的行为,也由此可见精灵们的人手捉襟见肘,不得不冒一定风险用上他们这些外人。</p>
可问题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呢,精灵们究竟发现了什么?</p>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不过没有关系,方鸻从不认为自己擅长算计人心,七海旅团中比他聪明的头脑也有好几个。</p>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爱丽莎与自己的舰务官小姐,连崔希丝也在一旁。前两人还未开口,后者就已说道:</p>
“这很简单,那位艾林·铁心大师也不一定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首先这是一场军事行动。”</p>
“而对方肯告诉我们这些,想必已经是逼不得已,手上无人可用,不得不如此。”</p>
“可对方还是说了。”希尔薇德目光明亮,笑着引导道。</p>
“因为他们不得不说,”崔希丝简单地剖析,“我猜他猜出了我们的身份、我们的目的,他如果不这么说,我们就不会来。”</p>
她看向方鸻,“龙之炼金术士的名声在巨树之丘或许算不得什么,但你要看与谁相比,对方甚至向冒险者协会发布了求助,说明他们已经顾不得良莠不齐的人员了。”</p>
“这说得我们好像上当受骗,被白嫖过来打工的苦主一样。”帕帕拉尔人没好气道。</p>
“互相利用罢了,”崔希丝答道,她看向一旁的方鸻,“至少团长送过去的那只发条妖精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p>
“真是别扭,”爱丽莎摇摇头,“没想到耀光之廷的精灵是这样的,但这和率光之子的传闻可不太一样。”</p>
“外人看到的只是光鲜那一面,”崔希丝答道,“各位看帝国何尝不是如此,在圣礼公会时我曾和耀光之廷的精灵们打过一次交道,他们相当排外,信不过自己之外的任何外人。”</p>
“的确如此,”梅瑞尔在一旁难为情地说道,虽然她也是精灵,“耀光之廷在巨树之丘富有威望,但王廷在银风港名声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外人传闻他们高高在上,怄气指使,许多描绘中都是这样……”</p>
“但这也算是银风港的宣传了,”阿尔让却不这么认为,“其实也没那么妖魔化,各位看阿尔莎娜公主不也很平易近人么。”</p>
方鸻摇摇头,还真是一团乱麻,但他不是来解决银风港与精灵廷之间的纠纷的,他问道:“不过现在的关键是,精灵们究竟知道什么?”</p>
“崔希丝小姐的话中不就蕴含着答案了么?”希尔薇德笑了笑,这才开口道。</p>
方鸻有些意外地看向崔希丝,“怎么说?”</p>
崔希丝也看了这位舰务官小姐一眼,这才点点头答道:“因为那位指挥官阁下甘冒奇险,其背后蕴含的一定是制胜的机会,我们设身处地地想一下,换作是你会为了一场普普通通的胜利将全部筹码押上桌么?”</p>
“什么是‘普普通通’的胜利?”罗昊这时也走了过来,他其实在团队频道之中就听完了这次对话,只是这时才开口发问。</p>
“率光之子在这片森林之中对灰域进行攻剿,我打听过了,这一个月下来双方互有胜负,我说的那种胜利,当然不是指在森林之中对灰质生物进行了一场围剿,削弱了灰域的实力。”</p>
崔希丝看向其他人,“各位都清楚,蔓延的‘死疫’才是灰域的成因,只要圣树一日没有恢复正常,即便剿灭了灰枝也仍会再复发,所以这些胜利不过是一场又一场无意义的消耗,换作是你,会将全部实力投入到这样一场消耗之中么?”</p>
“所以你认为的重大的胜利,”方鸻明白了过来,“是……”</p>
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认为精灵们掌握了如何真正应对这场疫病的办法,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在险境之下也要投入兵力对这片灰域发起反攻?”</p>
“或者不如更进一步地说,”爱丽莎也道,“那个办法有可能就在这片森林之后,率光之子不顾一切地发起反攻,就是要抵达那里,或者得到某个至关重要的东西。”</p>
夜莺小姐抬起头来,目光漫步在灰质的森林之间,近乎晶化的树干形成一片诡异的雕塑,扭曲的环境令人心神不宁,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孢子的土腥味。</p>
而方鸻灵光一现,那不正是那位精灵工匠大师,艾林·铁心所为他们留下的那个谜底么?</p>
但崔希丝却仍摇了摇头,“我认为可能并不是精灵,也不是率光之子,因为眼下这场反攻也远算不上孤注一掷,至少对于耀光之廷来说远远算不上。”</p>
“各位想一想,”她再对其他人说道,“要是精灵们真掌握了确切的办法,在这里的会只有这么点人么,在灰域外面甚至只有一支支舰队,这可是对于圣白树,对于巨树之丘来说生死攸关的大事,要是他们有十全的把握,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应该是压境的大军,耀光之廷的所有军团都会汇聚于此。”</p>
方鸻再一次反应了过来,的确如此,但那就是说……</p>
“那就是说,”崔希丝继续说下去,“这可能只是这位精灵指挥官单方面的判断,或者可能这个建议都来自于那个艾林·铁心大师,对方不是正在调查这片灰域么。”</p>
“所以我们设想一下,”她道,“那位精灵工匠大师发现了这里以太流向的异常,然后提出假设,这个假设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那位精灵指挥官,所以这可能只是一场有关于他们两人的决定。”</p>
崔希丝这是第一次有机会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其实她在圣礼公会那个精英青训团队之中时也是扮演着相同的角色。</p>
她脑子很好,又精于计算,要不然俱乐部也不会将妖精使这个统筹全局的位置交给她。</p>
妖精使虽然罕见,但在S.O.L.I.D这样的公会联盟中还算不上凤毛麟角,青训营之中有的是能人。</p>
崔希丝颇为珍惜眼下这个机会,她对七海旅团已经有了不少的归属感,因此更用了十二分的心思。</p>
“至于原因嘛,可以有很多,或许是那位工匠大师的理论没有得到精灵廷的认可,因此这只是一次独走。”</p>
“这是坏一些的猜测,好一些的猜测是他们还来不及上报,或许那位艾林·铁心大师也刚刚得这个结论不久,而灰域恰好在这个时机发起了反攻,为了捉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对方才不得不制订了这么一个甘冒奇险的计划。”</p>
“不过以上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最后,崔希丝总结道,“而且即便我们猜的是的对,但也不能说明那位工匠大师和这位指挥官阁下是对的,有可能只是他们以为的,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p>
她最后看向方鸻。</p>
这一切最后都需要他们这个团队的首脑来作定夺。决策者或许可以不用思考太多,但却不能不下判断。</p>
但方鸻并没想那么深。</p>
毕竟眼下的判断已经比他最坏的打算好上太多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调查这片灰域而来的,因此最坏的结果并不是失败,而是一无所得。</p>
而森林之中以太的流向,精灵们布下的水晶塔,无一不说明亚沙之痕的这片灰域中的确是有什么异常正在发生的。</p>
现在精灵们的行动告诉他们,这个异常可能关系到这场‘死疫’最终的治愈,针对于灰域制胜的法宝。</p>
即便只是一个可能,但也值得他们努力一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