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溜溜嗒嗒出厅,闲踱到后园水阁,在廊间一走一过,池中鱼儿听到步音,以为是人來喂食,纷纷聚近,在水中一浮一潜,仿佛点头哈腰的乞儿,秦绝响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鱼儿每日游來游去看似悠闲,不想为了这一口食儿,也是丑态百出啊,”甩手将吃了一半的梨抛出去,激起一片水花,鱼儿惊逃四散。
这朵水花入眼,令常思豪想起他讲的如何处决马明绍的事,仿佛当时的情景正在重现,轻轻叹了口气。
两人踱上早已修葺一新的观景小亭,秦绝响伸着懒腰道:“大哥,聚豪阁的人东连萧府,西聚古田,这明显是要往大了闹啊,我看皇上再过不久,只怕要下令让咱们去剿匪了,”
听到“剿匪”二字,常思豪心情复杂,聚豪阁收拢难民,沒什么不对,官府封海,也有相应的理由,在这个不乱不治的混沌年头,是非善恶、官匪军民,实实不易分清,自己现在,又算是个什么身份,江湖不江湖,官场不官场,真如朱情所说,像是在夹缝里一样,若皇上真的逼自己去打,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他怔仲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秦绝响在旁边,说道:“很多事情成因复杂,并不能单独责怪他们,这件事情还要想个万全之策,尽量和平解决才好,”
秦绝响道:“大哥,你就瞧朱情、江晚身绑炸药闹东厂那架势,跟他们还能说得通吗,明诚君折在我手,咱跟他们就等于坐了死扣儿,您要去和谈,那就得先提上小弟这颗人头了,”
常思豪也觉此事棘手,一时沉默无语,秦绝响凑近压低了声音:“大哥,跟反贼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兄弟在京师混的不赖,到手的富贵哪能白扔,反正聚豪阁也是皇上肉里的刺,你何不就主动请缨带兵南下,到时候把东厂的人顶在前面,让他们和聚豪阁來个鹬蚌相争,”
常思豪避开他相询的目光,扶栏探出身去。
波光粼粼,水面上泛着淡淡的腥气。
秦绝响嘿嘿一笑:“你不在的时候我和金吾常找小安子玩乐,两下关系处的不错,前日聚会时聊天,金吾说皇上缺兵少钱,为古田的事很愁,小安子就跟我说,这场仗早晚要打,如今王崇古、戚继光等大将守边,能调用的也就是侯爷了,要是什么时候圣旨下來,你可得让侯爷把我们的人也带上,多少擗些功劳,跟着沾沾光,他们既有这等想法,不也正是咱的好机会么,”
常思豪望着水面凝神:“他这话头可有些蹊跷,”
秦绝响道:“嗨,京师这帮人,个个上面顺着毛摸你,底下钢着刀子,还不都是一个味儿,他那点小心思都在我肚里呢,真带东厂的人出征,也用不着他个小崽子啊,那必然是督公陪您,四大档头随行,到时候他在京不就为所欲为了,要是这五个人再有个一差二错的送在江南,冯保像线偶似地把他这小脖颈一提,这堂堂东厂,不就是他‘安祖宗’的了吗,不过我觉得这也不错,大家都是‘铁拐李把眼挤’,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呗,”
常思豪目光顺着水面滑远:“就算真的出征,真的邀上东厂同行,你觉得以你我的才智,是咱给郭书荣华当垫被,还是人家给咱们做炮灰,”
一句话说得秦绝响闷在那里,半晌言语不得,常思豪道:“你忘了夏增辉怎么装成袁凉宇,当初又是怎么在两边栽赃挑拨的,你我想让人家鹬蚌相争,人家也早算计着如何驱虎吞狼呢,”
秦绝响掐腰想了半天,垂下头,心有不甘地道:“难道这事真的沒指望,以冯公公和您的关系,若是换上程连安主事,再把我从南镇抚司往上提一提,咱们兄弟就等于把东厂拿在了手里,那时候才真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常思豪心头一动:从倒徐之役中看來,郭书荣华左右官场的能力还真是非同小可,内阁六部这些官员行事都要先看看他的脸色,自己说话不起作用,原因之一就是沒有摆布这些官员的本钱,若是把东厂的位置夺过來教自己人坐了,手里攥着一堆小尾巴,便不愁剑家治国方略无法推行实现了,他想到这里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心也跳得快了起來,就在这时,忽然在水中瞧见了一个倒影,,那副面容里的笑意是如此的阴深自得和不怀好意,看起來与徐阶、夏增辉、曾仕权等人的笑容别无二致,他忽地意识到那面孔正是自己,惊得猛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半步。
猛抬头,万里天高,光英如剑。
角门处远远有人闪出垂首:“总理事,少林派小林宗擎于门下递帖,说要拜见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