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常思豪有些神思游离。陆荒桥道:“盟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來就是。”常思豪道:“说來惭愧。在下虽是秦家的女婿。却从來沒去过唐门。一來沒有凭据与之相认。二來连路径也不熟悉。若要返京找绝响。未免又耽搁时日……”
小山上人笑道:“此事容易。待老衲修书一封。说明一切也就是了。唐门的九里飞花寨就扎在汶江之畔。至于路途。小林师弟常在南方武林奔走。最为清楚不过。师弟。你左右无事。这便收拾东西。待会儿陪常盟主同行罢。”小林宗擎点头。
饭罢常思豪揣上书信。与两大掌门作别上路。齐中华等人瞧改了方向。又带上个和尚。都觉奇怪。晚上住店时。撺掇李双吉一问这才清楚。齐中华道:“侯爷。绕道四川。这路途可是不近。是否该通知吴大人一声。”常思豪满脑子尽是唐门之事。被他这一提醒这才想起吴时來在后面。寻思:“这狗官被老徐安插过來。本就是要寻机挑我和俞老将军的毛玻这事被他逮着。岂不是要大作文章。可是若要和他说起。又怎生编排个理由才好。”思來想去。也沒个主意。最后把心一牛暗道:“我是快马。他是慢车。明日开始加快些速度。从唐门返回时。也未必不能赶在他前面。就算落后几日。说是走错路途。他又能把我怎地。”当下摆手。齐中华知趣。也就不再多言。
次日登程。众人由小林宗擎指引着。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几日后在汉中南折入蜀。古來人称蜀道艰难。其实部分地区道宽近丈。并不难走。难的是汉中至剑阁一线岩山峡谷间断断续续、险峻逼仄的栈道。这些栈道有的是在山间烧石裂路。有的是在绝壁上凿洞插木。搭板成桥。走在上面。身边是嘶声裂肺的凄鸟。脚下是碎石深峡、激涧黄涛。山风扯衣。更似有鬼魂贴缠在抱。常思豪忆起当日在恒山牵手阿遥和春桃。于悬空寺栈道上看云情景也是这般。想到如今春桃身死。阿遥妹子不知所踪。一阵阵把抓柔肠。说不出的难过。
好容易到了剑门。一行人都松了口气。抬头看。前方两山天戟。如门开一隙。中夹一关。似铁槛横空。左侧一条悬空栈道贴着如削石壁直通关上箭楼。栈道下雾气蒙蒙、不知深浅。将这一道雄关托得仿佛在云端一般。此刻过关的山民、商贩各色人等正依次序接受官军检查。队列长长拉开。尾部直排到栈道之上。后面的等得乏了。在石壁边或倚或靠。或坐或蹲。拢着箩筐扁担歇脚。小林宗擎不愿仗势抢在这些山民前面。正要建议在此暂歇。忽听身后有铃声哗响。有人用稍嫌生硬的汉话道:“前走。前走。”
常思豪等人回头望去。只见队伍后挤來一个胡僧。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身披红毡。十分壮硕。左手中摇着金灿灿水瓢大一只木鱼铃铛。右手挽缰牵着一头牙倒膝秃的大骆驼。背上两个驼峰高耸如丘。上有驼鞍。两边担着皮袋。鼓囊囊沉甸甸。不知装的什么。
武志铭在最后面。被这铃声搞得心烦。立刻脸露不耐就要发作。常思豪将他呵止。向胡僧道:“这位大师。你看我们这几匹马都堵在这里。你这骆驼上包裹这么宽。也挤不过來。还是在后面等一等吧。”
胡僧相了相。栈道上七匹马前后一字排开。马头边还站着人。虽然挤仄。可也还剩下一人來宽的空隙。说道:“等不得。要下雨。等不得。”常思豪抬头看看天。春阳暖晒。峰顶云白。哪有什么雨相。却见这胡僧将手中大铃往后裤带上一挂。回身蹲下腰。把头钻在骆驼肚下。两臂伸开一拢。捉了骆驼前后小腿。双股着力身子往上一挺。。乌丢一下。竟将这偌大骆驼扛了起來。
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况他这匹比寻常的骆驼还要大上一圈。这一來不单武志铭等人讶异。满栈道上歇脚的人也都惊得呆了。一个个伸着脖子望來。
只见这胡僧低眉耷眼地念叨着:“请让一让。请让一让。”侧了身子。贴着栈道边缘。从武志铭等人的马匹外侧小心蹭过。那骆驼也颇老实。任由他扛着。也不挣扎。一时间满山四野都静了下來。只听得到他后腰上铃铛格啷格啷的声响。
就在他蹭着步子走过三河骊骅骝马头之际。忽然脚底发出“格”地一声。他眼睛圆起。身形立滞。
几乎就在同时。就听“喀叭”裂响。栈道底部支架朽折。哗啦啦向下塌去。
常思豪就在旁边。脚下一沉知道不好。他猛一吸气不退反冲。左手探出。捞住那骆驼背上的皮鞍带。急速下坠中右手一张。贴着石壁滑下。抠进断梁落去后剩下那碗口大小的石凹里。那胡僧在底下抓着骆驼蹄子悠出去老远又荡回來。腰间铃铛啷啷乱响。木板碎片磕着崖壁纷纷而下。好在栈道设计独特。沒有成片垮塌。只是现出一个五尺來宽的豁口。二人就这样由骆驼连成一串。悬在了这峭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