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楼内空空荡荡,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众宾客们散了多时,伙计们也早都领赏回了家。
马明绍在柜台后核对着账薄,忽见常思豪提着个满身血泥的人,“扑嗵”一声扔进來,登时吓了一跳。
秦绝响在门口脸色阴沉:“通知陈志宾,让火铳队化整为零,两刻钟后,在百剑盟总坛外集合,”马明绍满目惊疑:“少主……”秦绝响眼睛一瞪:“办,”马明绍道:“是,”撇下账本,转身出门。
陈胜一过來道:“这是谁,”
常思豪道:“假袁凉宇,”陈胜一吸了口气,托起夏增辉的下巴瞧了瞧,眉心纠结:“夏老侠客,”秦绝响斜了他一眼,侧头道:“大哥稍等,容小弟更衣,”说罢转身上楼。
常思豪把事情简说一遍,道:“我们到百剑盟去与他们对质,若是事情属实,便跟他们拼了,”陈胜一呆了片刻,忽然道:“小豪,你上当了,这夏增辉若真是百剑盟的人,又怎会杀申远期,”
常思豪听得一愣,就见夏增辉呵呵笑了起來,道:“外人看我盟是铁板一块,其实内中也有派系,申远期是元部的人,跟洛承渊、洛虎履叔侄是一体,他们的根子是北方玄天大剑洛承空,百剑盟二洛以武功冠领全盟,对荆总理事的地位大有冲击,我既然有这个条件除去他们一条膀臂,机会放在眼前,又怎会不动手,”
常思豪冷冷道:“你今天替荆问种办事,自是他这派系的人了,”
夏增辉道:“正是,”
此时秦绝响换完了官服官靴,正从楼梯走下,常思豪扬头道:“绝响,咱们上当了,”
这一下把夏增辉也听得愣祝
秦绝响步子一缓:“怎么说,”常思豪道:“在山西的时候,我在林中遇上申远期伏击廖孤石,当时听廖公子说他始终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可惜跟错了荆问种,这说明,申远期是荆问种这一系的人,可这姓夏的却说他是元部二洛的人,显然都是编造,”
秦绝响神色未动,夏增辉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常思豪道:“你的谎言已被拆穿,还笑什么笑,”夏增辉道:“我笑你这黑厮头脑简单,”常思豪道:“你死到临头,却还嘴硬,”夏增辉冷笑道:“廖孤石一个小毛孩子,喜欢独來独往,凡事只看个表面,哪懂什么派系,二洛让申远期假意投效我们,荆理事早就看出來了,盟里的人事错综复杂,岂是你这板刀汉所能想见,落在你们这两个饭桶手里,是该着老子倒霉,來,就给爷个痛快吧,”
常思豪脸色一凝,又沉默下來,百剑盟里的派系问題,可真有点难说,当初自己初到京师,于弹剑阁中,高扬便撺掇洛虎履和自己动手,长孙笑迟也曾说到过因二洛在上压着,高扬无法出头,所以只屈居一剑客之位,当时都沒感觉什么,现在想想,显然他这是与二洛不和,洛虎履在行步中输手,又抽剑逼自己比兵刃,本來他盟里人应该劝住,荆问种却又加以鼓励,这又难道不是想看二洛的笑话,既然这些派系、斗争真实存在,那么申远期之事,也并非沒有可能。
秦绝响紧走几步一扯他胳膊,声音转低道:“不是百剑盟的人,他能拿到《修剑堂笔录》,不是他去灭我秦府,我大伯头上会有那十字窟窿,大哥,现在他还沒回去交令,盟中定无防备,咱们冲进去打个措手不及,灭了他这总坛,树一倒猢狲就散了,如今兄弟身上是官衣,大哥您是皇王御弟、一国的侯爷,哪个敢來造次,到时候百剑盟一倒,这京师,就是咱的了,”
常思豪惊目瞧他,半张着口说不出话來。
秦绝响一摆手:“老陈叔留守,其它人跟我走,”
月冷风凝,夜幕下的京师红灯点点,炫然静如星海。
宽街上黑影流窜。
这些人满面涂黑,身背火铳,臂装连弩,腰缠飞爪,肋掖镖囊,靴藏短匕,斜挎长刀,全副武装,行动起來居然声息皆无,在陈志宾的旗语指挥下,齐刷刷聚向一个中心。
在与百剑盟总坛尚有约百步距离时,令旗一落,人影顿时全部消隐无踪,若仔细看,他们并非停止不动,而是在暗影中缓缓前摸,步似虫蠕。
秦绝响在六名精英铳手护卫下,从黑街里现出身形,一张小脸月光下半明半暗,森然如鬼,马明绍贴耳报來:“禀少主,一切就绪,”秦绝响夜花偷放般一笑:“跟上,”抬头挺胸、稳稳当当向百剑盟总坛正门踱去。
门卫一见有小个子官员腿迈方步闲闲而來,都有些纳闷,仔细瞧时,立刻便认出了是秦绝响,往身后再看,常思豪、马明绍等更是熟悉,赶忙下阶相迎,一人施礼笑道:“原來是秦少主,您这穿官服的模样,还真叫人有些不敢认了,如今您做了千户大人,咱们可得给您道喜呢,”秦绝响笑道:“咳,我这叫什么官儿,尸位素餐而已,今儿个牛犊儿拜四方,我都快成兔儿爷了,要想混得下去,还不得靠四方朋友的支持嘛,來呀,,”身后马明绍微笑闪出,从怀里拿出两个红包,哈腰递上。
那两个门卫连连道谢,低头伸手接过,直起腰的时候,就觉后脑被硬物顶着,侧眼回瞄,竟是黑洞洞的铳口,登时颈子一僵。
“秦少主,这是……”
秦绝响一笑:“这大过年的,都图个喜庆,听说人头炮仗最响亮,两位想不想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