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豪心中一叹,知他虽然拧着心说反话在讽刺人,道理却也不差。陈胜一待要张口,秦绝响却一侧身子,背着手抢先说道:“当然类似这样的话,都是一些宵小之辈嚼嚼舌头罢了,大丈夫行事何惧人言,大叔自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况且,金刀陈二总管在江湖上交游甚广,忠义之名播于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有幸与您相交过一场的有识之士们自然会说:‘以陈大剑的人品,做出这样事来,必有原因。’不知情的就要问了:‘那是什么原因?’有识之士们便道:‘不是陈大剑的问题,自然就是秦家少主的问题了,想必这个小孩子专横拔扈,刻薄寡恩,不尊重长辈,以致于陈大剑才干出这样越礼的事来。’你瞧,陈大叔,你这么做是好心不假,可这样一来,侄小子可就要背上恶名了。好事不出门,坏话传千里,秦家上上下下,都是守节重义,知礼法、识大体的兄弟,一听说小侄是这等人,还有哪个瞧得起我?说不定就一个个的卷起铺盖,各投别处去了,爷爷刚去世,侄小子初掌门户,本想励精图治,振奋中兴,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哪想到被这一搅搞得云散长空,大树飘零,他日在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
他闲闲而述,话中挖苦讽刺,陈胜一怎会听不明白,只是他不提验尸之事不该,只强调未和秦家人商量于理不合,却是半点毛病也没有,在这一点上,自己终是亏欠了他的,当下无话可说,只有默默听着。
马明绍道:“少主,陈总管这么做亦非出自歹意,属下猜测,他大概心中忽生疑窦,便迫不及待来考查验证,一时忘了要向少主禀明,既然没什么线索,事情又仅咱们几人知道,若不传扬出去,自是什么问题也不会有,江湖中人,行大事不拘小节,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是吗?”秦绝响侧目一笑,心想你倒是乖觉得很呐,刚才可又是谁说他们相继离席,像是早有策划来着?你心里知道我对他的态度,却也明白这大胡子在秦家的份量,以他的人望,这点小事是弄不垮的。不过现下正缺人用,收拾他暂也不忙,今天本尊占着理字,敲山震虎搞他一下,煞个威风,给个台阶,让他少在我面前以大辈自居也就是了。另一方面,他自恃为元老级的人物,若知我提拔新锐,未免心里不服,既然我扶你当上了大总管,趁此机会也就不妨再唱一出红白脸儿,将这人情也让你做了,免得他聒噪。说道:“嗯,我想也是,陈大叔向来知礼,从不越矩,这可是我爷爷、我大伯、我四姑、乃至秦家上下人等都公认的,此次性急了些,也情有可原,何况马大哥说了话,这个面子可薄不得,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罢1
马明绍笑道:“谢少主1
陈胜一的性子是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宁可任打任罚,却不愿借这台阶就此了事,但听他语中提及秦梦欢,又说什么自己从不越矩,虽是嘲讽,可眼前一闪过她的影子,登时愁肠郁结,心便软了,想他不过是个孩子,少年心胜,又何必与他计较太多。
马明绍将手中竹伞递过:“少主,您这身上湿透,还是早些回屋更衣为好,只怕时间耽久,会着凉生玻”
秦绝响点头接过,冲常思豪一笑道:“大哥,我看你倒还精神,过来咱们兄弟再喝几杯如何?若是嫌人多杂乱,在我屋里摆一桌也行。”
常思豪心知这一撞破,便像自己退席是早有谋划了,解释无用,倒也有些话想和他说,便即答应,马明绍笑道:“如此常爷和少主便一同去罢,灵棚这边由我料理就是。”说着来接他手中的脱狱珠。
常思豪面上微红,道:“怎好劳驾,我弄乱的,我来收拾。”
他说着话伸手入棺,扳按秦逸下颌,另一只手用三根指头捏着珠子往他口里搁去。
秦绝响面上微笑:“马大哥是自己人,你和他客气什么?咱们走吧,这儿交给他就得了。”
他撑开竹伞,向外观望雨况,只见极远处一道叶脉般的闪电正照亮天际,忽地,身后“咦”了一声,他回头急瞧——
常思豪捏着脱狱珠,身子定住,脸上已变了颜色。
紧跟着“喀拉啦——”一串巨响,雷声就裂在了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