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p>

入夜后，长熠归来。</p>

顾浅问他是不是因为万国来朝，在忙京中治安一事？</p>

问完又觉得不对，京畿治安自有御林军和京兆尹负责，眼下世道太平，还犯不上他一个大将军去操持这些。</p>

长熠愣了下说不是。</p>

若是番邦小国敢在京中犯事，都不需要女帝开口，朝中武将会自请出兵。只怕还没出春，番邦国名就会在地图上抹去。</p>

简而言之，他们没那么蠢，也没那个胆。</p>

顾浅问：“那你这两日在忙什么？人也见不到。”</p>

长熠一笑：“粮草案所得罚银几乎都是银票、白银，七成补给虎贲军。临近年关，近八十万两铜钱要兑出去，我担心京中钱庄吃力。”</p>

顾浅恍然大悟。</p>

她出门习惯装一荷包金瓜子，大手大脚习惯了，反正金库里的金山银山几辈子也造不完。</p>

但是坊市间，大家多用铜钱交易，数额大的才用碎银。</p>

将士还好说，士兵们不比勋贵世家，家中有存银。他们得了银子，自是要拿去兑出铜钱来过年的。</p>

若一处钱庄遭到挤兑，所有人都会闻风而动，几天之内很容易将京中钱庄系统弄瘫痪，届时市场陷入混乱……又值万国来朝，后果不堪设想。</p>

她不解地看着长熠：“所以你造铜钱去了？”</p>

长熠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笑道：“想哪去了？我又不是神仙，这几天能给你造那么多钱出来？”</p>

宫娥在珠帘外头禀报，说浴池已备好，水温正合适。</p>

长熠便将顾浅抱起，朝偏厅浴室走去。</p>

他边走边说：“八十万两银子，兑成铜钱就是八亿个。一个铜钱五克，需要五百万斤铜，北疆矿山这几年产铜不过二十余万斤。</p>

“我着人从矿上把这几年挖的银子和铜运回来，原计划到了巴州改走水路，可是今年入冬早，河面结冰，只能继续走陆路。派去接应的人手不够，只能候在原地等增援。”</p>

他顿了一顿，说：“算上国库的银铜，应该差不了多少。等工部铸完币，你再将罚银赏下去吧！赏早了怕引起挤兑，今年末万国来朝，不能出事。”</p>

顾浅点点头。</p>

她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图名声去了。</p>

好在长熠想得周到——不过他那小矿山的二十万斤铜，跟五百万总量比起来，只是聊胜于无。</p>

她捋了捋，皱着眉头说：“我觉得不对劲。”</p>

“哪里不对劲？”</p>

顾浅掰着手指头跟他算：“你看啊，粮草案罚钱，一是为了平定虎贲军心中怨气，二是为了充盈国库。可是为什么，到头来出钱的是朝廷？朝廷花银钱买粮草案犯人降罪一等，这事怎么算怎么不对！”</p>

她要知道最后是这个结果，她宁愿将那些人全部流放。</p>

“也不尽然。”长熠道，“收缴上来的银票、大银锭并没有失效，朝廷采买、封赏时可以花出去。”</p>

这兜兜绕绕的，顾浅觉得有些心累。</p>

她十分认真地说：“长熠，我说真的，你要是哪天想当皇帝了，直接跟我说一声，我立马退位，丝毫不带犹豫的！”</p>

长熠知她心烦，柔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哪天真的决定撂挑子，我带你远走高飞。”</p>

顾浅想了想在碧波城的遭罪日子，果断摇头。</p>

外头哪有宫里舒坦？</p>

除非死到临头，否则她绝对不逃。</p>

——</p>

初五夜里，果然下起了雪子。</p>

圆溜溜的小雪子像尿素，“滋滋啦啦”下了大半夜，后来下起了雪花。</p>

顾浅蜷缩在被窝里，尽管床上塞了好几个热铜壶，她仍然觉得有寒风在脑子里游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