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银,我们的喜事,定好日期了么?”女友,哦不,应该叫老婆,也不同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新房首付用了五十万,加上装修的预付款十万,其实我身上不剩多少钱了。但这个底细不能露,于是他摇头道,“日期随你,翻下黄历,今年内找个良辰吉日就行。”</p>
老婆在手机上翻了一阵,说,“那就10月26日如何,正好是半年后,还有大把时间准备。”</p>
他点头道,“老婆大人定的日子,我哪有什么意见。”</p>
“那就说定了,至于摆酒要请哪些人嘛。”未婚妻在手机通讯录上噼里啪啦一阵翻,吐出一堆名字。都是些七姑八大姨,曾仕银是一个也不认识的。他是个凤凰男,在本地举目无亲,孑然一身。而老婆大人家是本地原住民,自然亲友众多。反正老婆要请,请就便是了。至于费用嘛……</p>
“费用么?我有个闺蜜是做婚庆生意的,前些天我找她打了个价。要想有点档次,现在的市场价,大堂费,迎宾费,乱七八糟费用加起来,一桌最低大概这个数。”老婆在手机计算器上打了个数字,递给曾仕银过目。职业习惯,钱数能看不能说。</p>
他定睛一看,失声惊呼道,“9999!这么贵!”</p>
“贵么?我看还好,记得十围起订。”老婆轻描淡写地道。</p>
那不就是要,至少十万么?曾仕银咬牙,他本来就囊中空空了,这下还得放点血。幸好,婚宴订在半年后,算一下自己的月薪和开销,估计勉强可以应付。再不行,只能找爸妈借点了。毕竟成家是人生大事,爸妈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吧。</p>
这么一想,两人又继续商量,婚宴的各种细节。</p>
之后一如往常,曾仕银每日上班下班,只是升职了,电梯里遇到的笑脸明显比以前多了。偶尔遇见老婆时,她也不像以前那样遮掩了。</p>
自己在这一行混迹多年,年近四十,总算混出点人样,有了谈婚论嫁的资本,曾仕银心想。以前他还是平头小职员时,在公司里每次遇见女友,都要偷偷摸摸,唯恐别人看见。</p>
而如今,别人看见不就看见,反正没几天就要官宣发请柬了。</p>
这种变化,真是改天换地,鸟枪换炮啊。他突然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畅快感,忍不住想哼两句曲儿出来了。</p>
半年后某天,某婚庆会场内。因为老婆喜欢赶时髦,婚礼搞的西式,所以这天,曾仕银来到某教堂内,一身西式新郎装,内外好几层,套在身上好像盔甲,令他很不舒服。无所谓了,毕竟再难受,一辈子只遭这一天罪,忍忍就过了。他心想</p>
下午,宾客们都如约到场,大哥迎宾,小妹收礼金,爸妈坐在亲人席,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们肯定心想,没白供自己上大学。如今二儿子出息了,娶了个城里媳妇,还在城里安家,总算给他老曾家争光了。</p>
爸妈老了,爸早些年就没下地干活,妈还一身病,这么多年拉扯他长大,也真不容易。想到这,他不由得眼前一红,想对人群大喊道,他这个凤凰男终于混出人样了!</p>
然而,曾仕银什么都没说。现在,自己怎么也算个部门领导,今天的来宾里还有他的下属,所以这个面子还是不能丢的。</p>
之后,又是一番折腾,终于到了新人宣誓的环节。不知是不是主办方入乡随俗改了流程,他记得电影里这个环节,好像是新郎站在教堂里,岳父领着新娘入教堂,把新娘交给新郎。</p>
而现在反了过来,新娘在教堂里,反倒是他这个新郎入教堂。不过无所谓了,只是走个过场。他心想,于是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推开了教堂的大门。</p>
教堂内,只见过百名宾客齐坐一堂。正中央的新娘,一身白衣胜雪,妆容精致,巧笑嫣然。</p>
他望着新娘,正要大步走上前,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响。不知什么声音,呓语一般轻声念道,“若得鸳鸯双栖宿,不负韶华不负君。”</p>
这句诗,他隐约记得,好像是他做来送给另一位姑娘的。</p>
那姑娘是谁呢?他想不起,好奇怪,为什么自己记得这诗,却记不起那人?</p>
“不负韶华不负君。”好句啊,他感慨道。究竟是什么人,令他写下这样的诗句呢?</p>
这时,全场宾客都盯着曾仕银,以为他太激动,呆住了。只有新娘知道,没这么简单。新娘太了解他了,于是用期盼的眼神望向他。那双哀怨的眼睛仿佛在说,傻瓜,还不快来接我?</p>
望着这双眼,曾仕银忽然想起来了,一位姑娘背着他,一点一点徒手攀登上高崖的身影。即使在他们的身下岩壁,留下长长的血迹,这人也没有半点退缩。她的心意,自己又怎么能忘记?</p>
“不负韶华不负君。”这一刻,过去的往事,发生在另个世界的一切,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荡漾在他的脑中。于是,他想起了,自己早就不是曾仕银了。他的名字叫做孔京,字宝玉,是孔圣人第三十六代孙,还是干掉了天下第一天宝将军的厉害反贼。</p>
“抱歉。”他忽然大声对着新娘喊道,“我欲为王!”</p>
这时,全场宾客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以为新郎欢喜疯了。但是他自己清楚,他没疯。</p>
“我要做个明明白白,不受任何人控制的王!”</p>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愿。娶个老婆,在城里安家,才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大喊着,掉头冲出教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从超过十米高的台阶上,一跃而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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