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位老师先生原也入过翰林，不过因为家中长辈接连故去，丁忧了好几年。</p>

因为接连守孝，便干脆在祖母的家乡开了个学塾，教导学生自娱。</p>

谈宗壑并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家资豪富，历代书香，可惜就是官运不佳，但见识是真不少。</p>

见了张修文带过去的东西，听他说了来历，便挑眉道，“这真是出自乡野妇人之手？”</p>

“的确，从清洗到纺织，都是表姨亲自试验的。”</p>

王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张修文也确定他家没有什么祖传秘方之类的东西，不然早发家了。</p>

“据我表侄儿说，家里还有一幅更大尺寸的，长约七尺，图案也是宝相花。另有一张牡丹图，尺寸略小些。”</p>

牡丹太过富贵华丽，谈宗壑不感兴趣，宝相花虽也繁复，也称得上线条明朗，图案雅致。</p>

依他看，虽然比不上宫里的波斯地毯，也有独到之处。</p>

它们更符合本朝人士的审美，尤其是牡丹花那一块，正是豪门大户的最爱的奢华富贵，放出去也是要争相竞价的。</p>

“这块宝相花纹毯我定了，另外，你顾师兄家里正要走礼，这一块牡丹图的可以问问他。”</p>

张修文咋舌，真是一毯千金啊，表姨当真是一夜暴富了。</p>

他高高兴兴站起来，要去告诉表侄这个好消息。</p>

“慢着，把你表侄叫过来。”谈宗壑突然想到了什么。</p>

波斯地毯做翰林时常见，但他嗅觉敏感，其实心里总嫌弃毯子有股子羊骚味。今日这个，距离更近，味道却很淡，几近于无，这就有趣了。</p>

王秋豹欢喜又忐忑的进了屋，将母亲的尝试一一道来，“羊毛脏污，我母亲与妹妹清洗了数遍，采用秘法才将异味祛除，另外还留了线织成了衣物，摸着甚为暖和。”</p>

谈宗壑越听越有兴趣，细细问了他一遍，越听越是心惊。</p>

羊毛—羊毛地毯—羊毛衣，西戎—羊毛—互市——这两条线连起来，竟是一桩天大的买卖！</p>

他的头脑飞快转动起来，当机立断，“剩下的东西先留下，我跟你去一趟西山屯，这事至关重要。”</p>

他快速写了一封信给朝中的一位好友，让家仆立刻发了出去，然后风风火火带着二脸懵然的张修文和王秋豹到了群山镇。</p>

找到家里的时候，几人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气。</p>

像是将春日盛开的花朵全部采撷，聚精华之气，集钟灵之秀，馥郁芬芳，闻之忘忧。</p>

院子里，娘儿两个正在做胭脂膏子和润肤霜，林青鹿还寻了好些紫茉莉种子做妆粉，母女俩笑嘻嘻的，心情很是愉快。</p>

光是窝在屋里编织毯子也费眼睛，不如时不时抽空出来看看菜苗、做做其他事情。</p>

王彩蝶本来为了织地毯挣钱还不想挪动，现在玩的最开心的就是她。</p>

王秋豹激动又诧异，“娘，表舅和谈先生过来了——这是什么味道？”</p>

“我们做做胭脂，缓缓眼睛——快请客人坐下吧。”林青鹿对来人之意有所预料，请来客坐下。</p>

王彩蝶自觉去灶间烧上水，还指使哥哥端了两碟粗点心过来。</p>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林青鹿在镇上买的果干蜜饯，和在家试做的枣糕。</p>

谈宗壑无心吃点心，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干瘦的妇人便是地毯的织造者，暗叹人不可貌相。</p>

“冒昧来访，还请林娘子见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