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竹阁,净涪看了一眼左天行,正撞上他那双同样黑沉黑沉的眼睛,不禁挑了挑眉,冲着他笑了一下,便敛了面上的所有表情,微微弯腰合十一礼,扔下左天行一人出了这无边竹海。
左天行眯了眯眼睛,看着净涪毫不停留地消失,也甩袖向外迈开步子。
净涪可以干脆利落地离开,左天行却做不到。
这无边竹海太大,除了那些异竹外,危险的地方太多,左天行担心杨姝。哪怕杨姝上一辈子一直平平安安地待在他的身边,他也还是会担心她。
左天行循着杨姝的气息走去,一路上也颇遇上几处天然成形的阵法,被阵禁护持的地方甚至泄出了隐隐的灵气。左天行边走边取,也很得到了几件不错的天材地宝。
虽然不是异竹,但也都是些不太常见的东西,左天行的心情倒也因此回复了几分。
路上也会遇上几个修士,无论道佛魔,除了天剑宗的那几个左天行多看了两眼外,别的一概不理会,那些人也没有那个能耐发现他。
毕竟净涪只得一个,而且他已经离开了。
左天行走得一阵,眼看着再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就能见到杨姝了。可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往右侧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苏千媚的气息正在快速跌落。
左天行来不及多想,腰间挂着的紫浩剑猛地爆发一声悠长清亮的剑吟。剑吟声中,一道剑光遁起,看着右边的方向闪去。
剑光的尽头,赫然便是一处自成天地固若金汤的阵禁。
左天行在阵禁外显出身形,只看得这处阵禁一样,掐起剑诀,手中宝剑“铮”的一声长鸣,化作一道虹光飞出,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劈面前阵禁。
阵禁之中,本来还在苦苦支撑的苏千媚听着外头有些熟悉的剑鸣声,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唇边却挂上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她顿时就削减了抵抗的力道,低头打量了几眼自己,不太满意,还特意让阵禁中凶狠咆哮的风龙在自己身上撕扯了几把,将自己弄得更为狼狈。
苏千媚的动作很快,虽然左天行的动作也不慢,但她却成功的在左天行破开阵禁的前一刻完成了自己的伪装。
“撕拉”一声细响,整个阵禁都被紫浩剑攻破。被阵禁封锁的灵气瞬间暴动,如同泄堤的洪水,疯狂咆哮着往外扑去。而那些一时未能宣泄出去的灵气更是相互冲撞搅旋,撕扯着这大阵中所有的一切。
还在阵中的苏千媚自然也在这些灵气风暴中的攻击范围内。
但她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那一道不过一击就将这座大阵打破的剑光当空一个旋转,随即往她的方向直扑而去,将她牢牢地护持在剑光之后。
苏千媚微不可察地露出一个笑容,转眼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昏倒之后,左天行慢慢从那漫天飞舞的落叶中走了出来。他也没走得多近,就站在苏千媚三丈之外,低垂目光,打量着真真正正昏眩过去的苏千媚。
如果苏千媚此时清醒,她必定会为她这一次的试探懊恼后悔。因为此时站在她三丈之外看着她的左天行,视线里根本没有一点温度,只有纯粹而明确的审视。
左天行的目光自苏千媚凌乱却又别有美感的发丝滑落,扫过她的眉眼,转过她跌落在地的手,看过她的脚,最后回到了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的脸上。
狂风在竹林中肆意地呼啸,卷夹着漫天的黄叶冲向天空。
在这漫天飞舞的竹叶中,谁也看不见左天行的脸色。
好半响之后,左天行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千媚,屈指一弹,一道纯粹清澈没有夹杂着修士气息的灵气转入苏千媚的袖中,落入那一枚竹令上。
但见竹令上泛起一道青色光芒,光芒流转,不过瞬息间便将苏千媚裹在了其中。再一眨眼后,原地再也没有了苏千媚的痕迹。
左天行转身,再度往自己原定的方向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左天行看见了杨姝。
杨姝正咬着牙在阵禁中苦苦地煎熬着。
见杨姝尚可支撑后,左天行松了一口气,干脆便在一株青竹前站定,远远地望着杨姝的动作。
这无边竹海里,远远没有外人想象般的那样冷清,反而很是热闹。尤其是每十年一次的竹海灵会里,异竹们更是热闹得如同庆典。
哪怕左天行不是有心,但他站在这无边竹海里,这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们的话语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耳中。
“唉?这一次你们可曾看好谁了?”
“咳,别说了,这些歪瓜裂枣的,比起上一次的那些人修们可差远了。”
“不对吧,我看那个什么程沛、岑双华,还有......哦,那个叫杨姝的人族小姑娘也挺不错的嘛......”
左天行听到这里,哪怕心情再是不好,脸上也忍不住缓了几分神色。
“杨姝?就是和那个天剑宗的左天行走得很近的人族小姑娘?”
“对,是她。”
“哦......那确实还是过得去。她现在还在阵禁里呢......”
“嗯,她一入阵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有几次还挺危险的,差一点就丢掉小命了,不过她还是撑下来了,也算是可以的吧......”
“她这算什么,我看那个叫程沛的小子才真不错......”
程沛到底如何不错法,左天行已经没有去听了,他只是怔怔地抬着头,望着还在阵禁里苦熬的杨姝。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左天行才注意到,他特意交给杨姝在危急时候联络他用的玉符此时压根就没有放在她随处可以触及的地方。
还是左天行特意找了找,才从杨姝身上带着的储物镯子里找到了它。
为什么......
左天行愣怔出神,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上一辈子的那个杨姝。
左天行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去询问此时还陷在大阵里的杨姝。其实也不必问,他也大概知道原因。
但他还是不解。
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左天行的疑惑和杨姝的转变净涪统没在意,他出了无边竹海后,便去拜见法堂里的清沐禅师。
清沐禅师见得他,先是一笑,打量了他几眼,便让他在蒲团上坐了。
清沐禅师不是善谈之人,此时的净涪就更不是。这样的两人相对而坐,不过就是一人偶尔说起两句,另一人或点头或摇头,更或是干脆就只是听着,虽然并不显得如何热闹,却也不会觉得太过冷清。
闲聊了几句后,清沐禅师又见其他沙弥们尚未从无边竹海中归返,觉得此时正是与净涪说起一事的时候,便就沉吟了一番,和净涪提了起来。
“说来,你们进入竹海的时候,庄园里有一件事,很让师叔我觉得为难啊......”
清沐禅师的声音里确实有几分为难的感觉,但除此之外,净涪也听出了几分好笑的意思。
想了一会,没想到是什么为难烦恼事,净涪抬头往清沐禅师看来。
清沐禅师笑了一下,抬着头,悠悠然地道:“净涪师侄啊,你身上可带了你亲笔抄写的经文?”
亲笔抄写的经文?
净涪还是有些不解。
清沐禅师看着他又是笑了一会,才说道:“自净涪师侄你在这一次的竹海灵会擂台赛上夺魁,庄园里的门槛都被踏矮了几分,人来人往热闹得,都快打扰到我的静修了。”
净涪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他听得清沐禅师道:“四方施主敲门拜访,可就是为了求得净涪师侄你手抄的一部经文。”
清沐禅师见净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由得好笑地问道:“不知净涪师侄你身上带了几部经文?”
这一会儿,净涪是真的被惊了一下。
他还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上门来求请他抄的一部经文。听清沐禅师的话,那还不只是一个两个?
清沐禅师看着净涪的样子,连连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