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左天行看见了。
他也笑了一下,似乎是得意,也像是好笑,总之,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会儿的左天行他很高兴。
可也就在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他表情一僵,正对上净涪看着他的目光。那目光里带着一种明悟,让左天行的心情彻底低落下来。
被发现了!
他知道他知道了。
左天行心神一动,身上剑意无声无息流转,竟在他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换了一身气势。
净涪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左天行一身气势蠢蠢欲动的前一刻,收回了目光,带着隐晦的无聊看向了那边上场的沈妙晴和皇甫成。
左天行呼吸一窒,又在所有的人察觉之前收拢了身上的剑意。他不再去看净涪,但也与净涪一样,转头看向了那边真和唱戏差不多了的沈妙晴和皇甫成。
可如果细细做过比较,左天行的视线比起净涪的还要茫然,压根找不到焦点所在。
他和皇甫成,真的就差了那么多吗?
这样的问题才生出,就被左天行自己掐死。
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挂在腰间的宝剑剑柄,剑意勃发,但并不曾透出肉身,只在他心头激荡。
不,不是的!
不是因为他和皇甫成差这么多,而是因为皇甫成他天生就擅长这方面,对人心人性极其敏感,所以那天魔宗的留影才会一眼就看中他,强行将他收入座下,成为他的唯一亲传弟子。也所以,留影才没看中现在的这个‘皇甫成’,对他没有任何兴趣。
得天独厚的资质,再加上在天魔宗千百年的历练,论起这方面,几乎没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他想要和他在这方面拼个高下,那根本就是自讨没趣。
他真正擅长的,曾经支撑着他一步步走上道门诸子之上的,让他站在皇甫成对面的,是他的剑道天赋和他的通透剑心。
我剑在手,天下臣服。
舍本逐末,以短击长的,那是愚人。
他就是他,他是左天行,不是皇甫成!
净涪察觉到左天行的变化,面上无波,眼底却是泛起了笑意,这笑意潜藏隐伏,却也将那先前的无聊冲洗得点滴不剩。
连带着他看着皇甫成和沈妙晴的目光都平静了许多。
这个时候,皇甫成和沈妙晴那边厢,也正到了□□部分。
皇甫成顶着沈妙晴看了许久,久到就连沈妙晴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从袖底拉出一条红绳,红绳的底端,系着一枚琉璃玉的药师王佛。
沈妙晴再顾不得羞涩,她头依旧低垂着,瞪大的眼睛却抬了起来,惊诧地望着皇甫成。
皇甫成自己又何曾希望这样在所有人的视线下闹出这么一出?可他也没有办法,一旦皇甫成返回天剑宗,入了赎罪谷,四十五年后出来,没了修为损了灵根生气更是漏失不少的沈妙晴怕是都要成一堆枯骨了,哪儿还来得及?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个私下话别的机会,也就只能光明正大地来。
他抖了抖红绳,红绳底端的药师王佛琉璃佩在空气中晃了晃,琉璃光折射着橘红色的阳光,格外的好看。
可惜的是,这样好看的药师王佛琉璃佩落在那边的左天行和净涪眼里,却不过是证实了他们心底的又一个猜测而已。
果然,这个莫名其妙占据皇甫成身体的‘皇甫成’,他必定知道些什么。
皇甫成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他将红绳拉开,虔诚仔细地将这药师王佛琉璃佩套上了沈妙晴的脖子。完了,他还特别细心地拢了拢沈妙晴的发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沈妙晴的发带。
沈妙晴羞涩地垂下眼睑,头更往下低了低,遮去被飞上一抹红霞的脸颊,任由皇甫成动作。
皇甫成见了沈妙晴终于泛起了血色的脸庞,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幕格外的情深自然,看得沈定眯起了眼,而李昂眼底流淌过阴冷的眸光。
可到了这会儿,皇甫成却还没有结束。
他又从袖袋里掏出那枚被曾经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定位转移符,拉过沈妙晴垂落的手,从她指尖挤了好一会儿,才取出一滴殷红鲜血,替她给那枚定位转移符滴血认主。
现如今也唯有滴血认主,才能让已经修为全无的沈妙晴在危急时候能够催动这一枚宝符了。
如此这般作为后,皇甫成才放下心来。
他定定地看着沈妙晴,千言万语堵在咽喉,万种思绪在胸中翻滚,最后却只道:“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妙晴哽咽了一下,才从咽喉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皇甫成看着她笑了笑,退后两步,又转身向着王化深深一揖:“劳烦前辈多多照看她了,晚辈感激不荆”
听着皇甫成言犹未尽的话,净涪和左天行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然后才齐齐移开目光去。
王化笑了两下,不知是尴尬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他点了点头,向着心宽心窄两人拱手一礼,又向着净音净涪那边看了一眼,带了沈妙晴遁身离开。
皇甫成看着面前只留一片余香的空地,转身回到左天行身边,向着左天行深深一揖,道:“谢过师兄。”
左天行“嗯”了一声,根本不愿意再在这里站下去,他也看了净音净涪那边,冲着那边一个拱手。
“告辞。”
净涪没有言语,净音点了点头,齐齐合十回了一礼,净音还道:“师弟请。”
左天行当下就领着皇甫成出了大殿,然后才驾着剑器返回天剑宗。
临走之前,左天行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净涪,望入净涪抬起的眼。
两人眸光一个碰撞,还未等分开,便已快速远去。
净涪收回目光。
师兄弟两人齐齐望向心宽心窄那边,净音出言问道:“怎么?两位真人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