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浅染静静听着,直到他讲完,方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那你现在还想要成为你弟弟的左膀右臂吗?”</p>
陈君摇头:“不是想,是一定会。”</p>
而后又轻声道:“只要弟弟需要。”</p>
闻言,穆浅染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也有了些许庆幸。</p>
为眼前这个少年的坚定信念而动容,也为即便有了自己这个变数,陈君依旧是那个陈君而感到庆幸。</p>
但也正因如此,她更想要尽自己所能,让这个少年</p>
“那么……为师还是那个问题,你自己呢?”穆浅染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发顶,声音十分轻,“作为陈君……或者说,作为南启的大皇子沐宪,你自己的志向呢?”</p>
“衍书,你可以继续这么大公无私,也活得自私一点,前提是……你能过得开心。”</p>
“好好想一想,希望下一次,你能给为师、给自己一个答案。”</p>
……</p>
留下这些话,穆浅染便离开了,而直到书房的再次被关上,陈君也没能给出答复,一开始,他甚至觉得这不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p>
可先生却说,这个问题必须要思考,要求他每天都要想,想出来了再告诉她。</p>
“在没有想出来的时间,你便还是做回我的小厮吧。”</p>
“回去整理一下先前的小厮业务范围,明天开始走马上任。”</p>
“哦对了,这事你先别给你师弟说,省得他回头闹起来。”</p>
……</p>
说完这番话,穆浅染便挥一挥衣袖离开了,只留下还在怔愣中的陈君和……不知何时空了的碗。</p>
看着连汤都没留下的空碗,陈君混乱的脑子里蹦出“先生什么时候吃完小馄饨?”的疑惑。</p>
次日一大早,穆浅染和一众学生用完早膳便往县学去了,经过这几日周颉等人的表现,她已经很放心他们去住宿了。</p>
因此今日提前出发,也是给几个孩子安排学舍。</p>
一同出发的,还有陈君这个新上任的旧小厮,少年替自家先生拿着书籍,再次和周颉等人统一行径。</p>
至于唯一落单的穆子修……还抱着自家爹爹的枕头睡得香甜呢。</p>
于是这天清晨,甲乙丙丁四个班的学舍成功满员。</p>
给周颉等人办理入住手续的,是司计洛七杉,原本他想给穆先生的学生单独安排几个学舍,只是被婉拒了。</p>
穆浅染给出的理由是——不想太引人注目。</p>
这话若是别人说,怕是还有几分可信度,可若是穆先生……</p>
想到这十五个孩子入学第一天造成的轰动,洛七杉默默咽下话,只装不知地应和。</p>
很快,周颉等人的学舍便安排好了,合住的大多都是同一个班的学生,几人将行李搬进去时,大多学子还没睡醒呢。</p>
作为善解人意的少年人,周颉等人自是干不出通过打扰同窗休息来高调,便只是将行李先放在学舍门口,继而结伴围着学舍外围开始晨跑。</p>
跑第一圈时,学舍十分安静,只能听得到十几名少年稳健的步伐。</p>
跑第二圈时,已经有零星的学子探头,但也只是疑惑地看了几眼,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p>
跑第三圈时,周颉等人在路上碰到了熟悉的面孔——绥阳十一才。</p>
两方人马在上舍与内舍的学舍交界处迎面碰上。</p>
“学兄们安!”</p>
少年们停住脚步,齐齐朝洛闻等人行了一礼。</p>
“你们这是……”洛闻有些好奇。</p>
“我们在晨练。”周颉解释道,“今日刚办理的入舍手续,同窗们还未起身,吾等不好打扰,便决定围着学舍跑步,消磨时间。”</p>
跑步?消磨时间?</p>
绥阳十一才听着这话,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p>
读书人,消磨时间的方式……不应该是看书么?</p>
“先生说,科考不仅比学识,也比身体素质,便让我等每日晨昏皆须锻炼。”</p>
许是猜到学兄们的疑惑,周颉继续解释,话毕,又朝几人行了一礼道:“时间不早了,我等不耽误学兄们去用早膳了。”</p>
洛闻一行人有心想再问些什么,却还是颔首离开。</p>
他们上舍每日的上课时间比外舍要早一刻钟,再不去用早膳,确实要来不及了。</p>
待目视学兄们离开后,十五名少年才继续朝气蓬勃地慢跑。</p>
行至拐角处,洛闻等人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继而低声嘟囔道:“好像……确实看着比咱们精气神好哇。”</p>
“先去用早膳罢。”</p>
洛闻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太多,毕竟自家父亲特地叮嘱过他们,暂时不要在书院中透露太多穆先生的身份。</p>
……</p>
直到周颉等人结束长跑,甲班的学子还有乙班的学子房舍才陆陆续续打开,唯有丙班和丁班,大部分还在呼呼大睡。</p>
“咿?学规里不是说该这个点起么?”周渊不解地掏出一本《县学学规》,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p>
【卯时四刻起,辰时用晨食。】</p>
“这都过卯时四刻了,怎么还没动静?”</p>
“懒散,真是懒散。”</p>
少年们连连摇头,以前在丹平村时,先生也是要求他们辰时用完早膳,辰时一刻到达村塾。</p>
他们每次都生怕自己迟到了,几乎还没到辰时就到村塾,然后开始晨读。</p>
哪像县学的学子们,居然如此懒散?</p>
此刻,丹平村的少年们恨不得拿着铜锣冲进房舍,一锤将那些虚度光阴的同窗震醒。</p>
“只要早课不迟到,先生们便不会责罚。”</p>
打听到消息的周霖解释道,“毕竟大多都是出资入读,监管的夫子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p>
众人连连摇头,这一刻,他们与昨日苦口婆心的夫子狠狠共情了。</p>
他们不能理解,如此珍贵的学习机会,他们的同窗竟如此不珍惜,竟是还睡得着?</p>
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啊!</p>
果然,先生说的不错,这世上的许多事,本就不能用公平来衡量。</p>
有些人,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衣食无忧,前程似锦。</p>
而有些人,却不得不背负着一座大山婆娑前行,行差踏错后,便再无翻身的机会。</p>
丙班和丁班的大部分学子,都是前者,而他们……是后者。</p>
“县学的管理模式如何,我们不必介怀,也没有资格去干预,做好分内之事便可。”</p>
正如先生所说,他们既然决定不了先天因素,就努努力改变后天条件。</p>
别人的人生如何璀璨光鲜,都与他们无关,他们要负责的,只有自己的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