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娘子总算守到了蚕宝宝们“上山”吐丝,忙过了最后彻夜难眠的时段。在整个蚕宝宝育过程中,桑叶一刻不能停,否则蚕宝宝就会饿死。外加庄子里的“技术规范”之细致,每天都要花费大量精力在观察、读数、汇报上,简直比在家中养蚕更累人。
不过效果也显而易见,孙家娘子往年在家催青能有六七成孵化就不错了,而这里的孵化数量却是极高。整个过程中病死的蚕少之又少,好像真有神佛庇佑一般。
“这里的手段就是想学也没法学,先一个就找不到这么多铜管来。”同室的养蚕娘子遗憾地抱怨,很为自己学不了这种手段而遗憾。
孙家娘子道:“到底是皇帝家,就是手面阔。这么多银子砸下来,买织好的绸缎都够了,何必要养蚕。”
“你这却是不懂了。”室长是个高高瘦瘦的苏州娘子,轻咳一声道:“皇太子是天上的神人,在乎的不是丝,是要将天上养蚕的法子传下来。”
“传了也用不起呀。”刚才那抱怨的少妇犹自嘟囔一声。
“这里贵的也就只有纱和铜管罢了。而且铜管又不是用了一次就不能用的,若是年年能养三季蚕,多用几年也是值当的。”室长又道。
孙家娘子暗道:话虽如此,但是这头一笔钱就不好凑。
她心中这么想着,却顾忌室长是“打头娘子”,管着一个班呢。虽然自己不在她手下,却也是个“官”,便没有再接话。
本来寝室中已经陷入了一片静寂,突然从角落里又冒出了个声音:“你们说,咱们这里不过一百来个娘子,养出来的蚕若是都收了丝,却得有多少?”
众人心中一算,结果却是吓了自己一跳。往常在家里,女儿多的人家才养五六张布的蚕,若是一年歉收,来年的梢叶买不起,就只能养两三张布。现在这边集在一起养,也不拘是谁家的,统统要看管照顾,算起来等于一人养了十张布的蚕都不止啊!
而且吃起桑叶来更加吓人,所有叶子都是凌晨趁着夜凉摘的,送到庄子里的时候露水都没干。照此看来,桑园附近的其他蚕农,恐怕是买不到多少叶子了。
大家将心比心,想想自己若不是身在庄子里,等蚕宝宝二眠、三眠之后,没日没夜地要吃叶子时却买不到桑叶,这得多苦恼?
这个庄子只是天下独一份,就已经展露出狰狞兽口来了。更何况其中没有真正的技术跨代,只是在管理水平和方式上提了一代而已。如果不是朱慈烺抑制了民间高利贷,附近蚕农非但没有桑叶,而且还要欠下一大笔外债,就算是被逼死也不罕见。
“看来养蚕的难度不是很高,还是可以推广集约化饲养的。”朱慈烺却从报告的数据中大受鼓舞。
浙江参政站在下列,却没有其他官员脸上的喜气洋溢。他终于催动双腿,上前沉声道:“臣浙江参政吴易,有事启禀殿下。”
吴易本来是史可法的幕僚,崇祯十六年的进士。因为紧跟着就是十七年的甲申之变,使得他那科的进士都十分迷茫,四处投奔,好不容易才在光复北京时稳定下来。
朱慈烺亲自点选他为浙江参政,也是感念另一个历史时空中的吴易在亡国之后,坚守太湖,三次攻打杭州,最终不屈就义。
“殿下,臣近日走访了不少蚕农,饱受无叶之苦。今年的收成怕是连往年的一半都没有。若是殿下执意行此蚕庄之事,恐怕害农太甚。”吴易小心翼翼地挑选措辞,生怕触怒了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皇太子。
朱慈烺却没有生气:“吴大参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是这里要算一笔账。是将同样量的桑叶给大量的蚕农,然后让他们挣扎在温饱线上缴纳少量的生丝……或者我们用这些桑叶生产出更多的生丝,赚取利润,再回过头来让农民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两者之间,大参不难做出选择吧。”
“殿下,恐怕还不等未来赚到了钱,这些蚕农已经饿死了。”吴易并不因此而放弃:“而且日后赚到了钱,又如何能保证惠及这些农民呢?”
在吴易看来,这本来就是与民争利的事,一旦真的获利,只会敲骨吸髓,哪里还可能顾虑那些农民死活?他不知道英国的“羊吃人”,但是大明的“蚕吃人”却是就要生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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