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次上千士子归朝,看着风光热闹,可此次他们在报纸上投送的文章中少有披露元廷暴政,反应抗击鞑子的文章,多是些取笑蒙人不同的生活习俗及抹黑他们陋习的插科打诨。说明仅仅几年时间就已经将国仇家恨淡忘了,若非蒙元做的太过,使得士人们再难施展‘抱负’,说白了没有了当官的通路。听说行朝开科才不远千里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金榜题名。即便落榜说不定皇帝开恩,也会赏个功名。
此时赵昺不敢说这些士子都有这种侥幸心理,但是他以为也不会在少数。对于这种心情赵昺十分理解,毕竟遭此巨变,人的心理有些波动太过正常,曾经效忠的君王投降了,十年寒窗为之奋斗的目标不见了,被视为蛮夷的鞑子却成了国家新的主人,不免失落、彷徨,不知何去何从。
赵昺记起两句诗“谁不誓捐躯,杀身良不易”。这两句诗出自十六岁少年夏完淳的《自叹》,他生活的年代正是明末清初的革鼎交替之时,与当下何其相似。该诗作于顺治三年,其时夏完淳的父亲允彝已于上年八月投水自尽,他的嫡母盛氏也出家为尼,剩下他和生母陆氏相依为命,四处漂泊,颇道出了他内心的彷徨。
从关内汉人的角度看,明清易代,乃家国奇变。对深受儒学传统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他们既要承受社稷倾覆、制度崩坏所造成的流离之苦和心理恐惧,又要忍受蛮族武力镇压下,不得不变发易服、投诚效顺的精神屈辱。这让很多人陷入了不知所从的精神困境。
不过这次局势的变化之快,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江南士人们很快发现,可供自己考虑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许多选择都是仓促之间做出的。虽然结果不外乎生死两途,而过程却极为复杂,但想过死的最后未必能真死,而死了的,开始时却可能并没打算要死。
对许多人来说,当国家覆亡的消息传来时,最初的冲动可能都是赴死,地位越高的人心理上的压力应该越大。有诗坛“江左三大家”之称的钱谦益、吴伟业和龚鼎孳,即为明证。三人中钱谦益文名最高,他因畏死而为后世所轻。吴伟业也想到了死,他曾“号恸欲自缢”,后在老母的哭劝下放弃了。龚鼎孳的经历最曲折,李自成入京时,他“阖门投井,为居民救甦”,结果既降了大顺,又降了清。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本与这场天下大乱没半毛钱关系的赵昺在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之后,他十分明白英雄并不是天生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逃避,甚至想过死也不能想自己的替身一般死的那样窝囊,但当危险来临之际还是忍不住想到活下去,让有英雄情结的他也体会到了生死抉择之难。
逃亡的经历也让赵昺切实感受到这种历史的吊诡和命运的不可捉摸,那些殉国的忠烈之士虽然死法各有不同,对生命的留恋程度也互异,但在势穷力竭、屠刃加颈之时,他们均能慷慨面对,无一屈服,都不愧为英雄。他每每想到此都会扪心自问,但答案却总让自己失望。
由己度人,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取舍之际,各人的考虑永远是不同的。太平年代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乱世人的心情。但我们必须要明白,承平之世写道德文章易,危难之际行杀身成仁难。这是读书人最易忽略的问题。时势既能造英雄,有时也会成为人性的镜子,照出人类的复杂和一些人的尴尬。
每当社会动荡,让注重文行出处、负有济世之志的有识之士,在危险还未出现之际,同样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南下的鞑子很快就稳住了局面,江南的抵抗也渐次消歇。“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也进入了常态。生死的选择此时已成为过去,曾经的精神困境也不复存在,谁还会想着去殉国呢?
但对有些人来说,另一个问题却开始浮现出来,那就是在新政权统治下,出仕者面对隐居者,偷生者面对尽节者时,内心挥之不去的尴尬和愧疚。仕敌以后,曾经被自己和朋辈视为立身根本的道德节义成为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但委身异族,即便实有诸多的不得已,可昔日的同窗和知交纷起反抗,或死或隐,又使他不能不对自己的选择表示怀疑,被痛苦时时噬咬自己的良心。
不过作为过来人赵昺还知道曾经誓死汉庭的士子们,在蒙元亡国后也有不乏为之自杀殉葬者;而在满清初立时,在诸多士人的带领下为反对剃发令死的人以十万计,可在其灭亡之时,为了保住辫子死的士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你能说这些人是不忠吗?
“头疼!”赵昺琢磨一天的事情,想了很多,也让他脑子发生了混乱,仿佛抓不住了重点,但是每件事情似乎又不可或缺,种种示例更让他心塞。反正也睡不着了,他披衣而起点燃烛火,坐在案前铺开纸张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感悟。
在开科的前几日,《帝国日报》的头版连续发表了署名黄六的《正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鼎革之际谈忠奸》、《好男儿志在沙场》三篇文章。朝野皆知《帝国日报》乃是朝廷的喉舌,代表的是官方态度,而文章笔锋犀利,文风大胆,直指当前的时弊,揭露了世人当前的心态。
一时间在朝野上下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而朝中重臣也纷纷发表文章附和,右相文天祥更是在报上发表了自己被俘后在船上的诗作,‘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语令无数士人汗颜,但也激发了他们的爱国情怀,与之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