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伏诸山山贼事件后，沈如绫许是受了惊吓，愈发喜怒无常。</p>

大丫鬟们挨训更是成了家常便饭。</p>

在沈如绫恼怒时，甚至还会动手打她们——扬起手掌，狠狠地、毫不留情的扇在她们面颊上。</p>

府邸中的一等丫鬟吃穿用度，甚至要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小姐还要讲究，更有‘半个主子’之称。</p>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妙辛，何曾受过这种屈辱。</p>

她坐在屋中垂泪。</p>

迷茫而无助，还有些许绝望。</p>

锦鸢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默默陪着妙辛，再将甜蜜的膏糖分享给她。</p>

过了两日，沈如绫忽然开始重用锦鸢。</p>

哪怕她对锦鸢也会责骂、动手，但她更偏爱让锦鸢近身侍候，甚至还将她提拔成了一等丫鬟。</p>

也让锦鸢的月钱长了些。</p>

算是这一段日子里，唯一能令她开心些的事情。</p>

沈如绫对婚事也不如之前那么抗拒，甚至提出要出门亲自置办一套陪嫁过去的头面。钱氏见女儿总算是想通了，欣然应允她出门。</p>

而随行出门的贴身丫鬟，仅带了锦鸢一人。</p>

买好头面后，沈如绫想去仙韵湖逛逛。</p>

她是主子，无人敢不准她去。</p>

直到沈如绫撇下婆子，只带了锦鸢一人来到湖边举办的画扇会上，一路快走过去——直到停在一个年轻书生的书摊前，沈如绫矜持的握着团扇半遮面，矜持道：“顾公子，好巧。”</p>

顾生站起身来，一袭青衣儒雅斯文。</p>

温文尔雅的唤她‘沈小姐’。</p>

两人谈天论地、诗词歌赋，沈如绫眼中克制的倾心之意昭昭，说话时语调曼妙，一改往日孤傲矜贵的国公府小姐的做派。</p>

在他们还相约五六日后，要在五通观中相见，去看奇景作画时，锦鸢才反应过来这次相见并非偶遇，而是早有谋划的。</p>

她想起妙辛前些日子说的‘教书先生’。</p>

他也姓顾。</p>

小姐有婚约在身。</p>

这位顾公子看着还是单身。</p>

孤男寡女，不满足于在外相见，还要相约在五通观后山偏僻处赏景。</p>

无异于私相授受！</p>

锦鸢看着二人的眼神透出惊色。</p>

在回去的马车里，锦鸢忍不住开口劝她，沈如绫捧着刚得的扇子爱不释手，面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锦鸢开口后，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沉下。</p>

目光犀利的看向锦鸢，低声道：“据我所知，你父亲是个药罐子，母亲早亡，还有一个妹妹指望着你养活。锦鸢，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没了国公府里的月钱撑着，你们一家子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家就散了。”</p>

再说这些话时，沈如绫语气冰冷、毫无人情味。</p>

锦鸢脸色阵阵发白。</p>

掀起眼睑，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主子。</p>

“小姐想…说什么。”</p>

干涩的话音从她喉咙中慢吞吞的吐出。</p>

沈如绫一手扶着扇子，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个守口如瓶的好奴才，只要不将我和顾公子的事情说出去，我就不会把你赶出赵府。”</p>

锦鸢脑袋混乱、嘴唇干涩，尽量柔声劝道：“可是小姐，您再过不久就要和赵将军成婚，这桩婚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公子约您——”</p>

“啪！”</p>

一声脆响粗暴的打断了锦鸢的劝诫。</p>

沈如绫压抑着厌恶的语气，指着锦鸢斥骂：“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议论主子的事情！你以为这些日子受我重用就能评头论足了？我告诉你，提拔你上来就是让你闭紧嘴巴——如果你敢将我和顾公子的事情告诉第三人，我立刻让母亲将你拔了舌头发卖出去！听懂了么？”</p>

锦鸢耳边嗡响。</p>

面上火辣辣的发疼。</p>

眼前是沈如绫一张一合近乎扭曲的嘴脸。</p>

原来如此……</p>

那三个大丫鬟聪慧，小姐觉得她愚笨、缺银子好拿捏，所以才将她拖下水，让自己做她…帮凶？</p>

男女私下相见若被人知晓，第一个要被打死的就是她自己。</p>

锦鸢眼中生出惧色。</p>

她应当回去告发么？</p>

告诉谁？钱氏？</p>

她一闭眼就想到了那金刚怒目的‘菩萨’，后背生出寒气——钱氏一旦知道后为了守住沈如绫的声誉绝不会放过她的！</p>

沈如绫在威胁后，看着锦鸢陷入混乱，又故意软下语气，“锦鸢，我会嫁进赵府的，只是我与顾公子实在投契，我从未见过如此知我心意、喜好之人，我引他为知己，与他畅谈诗词歌赋就已知足，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会再有旁人知道的。”她伸出手，温柔的握住锦鸢的手，恳切道：“婚期一到，我就会忘了他嫁给赵非荀。而且你不是曾为我去试婚么？等到婚后，我就会扶你为妾室，这样，你父亲、妹妹日子能过得更好，是么？”</p>

在沈如绫的眼中，所有的下等奴才都是贪婪、愚昧的。</p>

很好拿捏。</p>

更何况是一个试过婚、缺银子的奴才。</p>

果不其然，她看见这个胆怯的丫鬟低下头，“奴婢…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