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离开吴家村不久。
吴家村远西去五十来里地,一处有“替天行道”旗帜飘扬的山坳里。
“是吗?一个多月了,汤成存的尸体还未找到,那就不用找了……还想找?你当我们是什么?同心党人嘛?真传道门可是直接称我们为邪教的,跑个人很奇怪吗?”
男人身穿黑色道袍,眼中精芒如电,神情冷冽,明明是在露天,却还如同在石洞里一样,盘坐在草蒲团上,一动不动。
“比起汤成存,还有更重要的事。”
“是。”男人身旁的侍者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男人,递上馒头清水,在男人慢条斯理的扯下一条馒头时,小心翼翼道,
“谢狰大人,章光烈大人来讯,说是想请您更换地点,不要选定余江县,干城县如何?”
谢狰正在四顾地形,此处地势较高,属易守难攻之地,看山头吐泉,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青翠山林虫鸣鸟叫渐远,四下寂静。
“真是个好地方。”
谢狰低下头,并不动怒,“回信给他,我这个教首的位置给他坐。”
“是。”侍者的头颅埋得更低了,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谢狰慢慢咀嚼着馒头,再喝一口清水,小半会后,感受着唇齿间的轻微甜味,谢狰笑了声,
“味道不错。”
挥了挥手,不远处早就恭候多时的两名邪道练气士,手起刀落,血光乍现,两颗人头滚落。
“抽四杀一。”
说完谢狰抬头看着山间清泉。
他身后,一处偌大的土匪山寨熊熊烈焰肆意,黑烟入云,熏得红底金字的“替天行道”旗,迎风飘扬。
山寨前,土匪及其家眷,数百人缚手跪地,惊恐万分,身旁刽子手,刀剑狰狞——抽四杀一,血流成河。
这样规模的土匪山寨……
“在南余道内还有数处啊。”
谢狰笑道,
“还好在舍苦教信客送来【积病阂】之前,我们时间还很充足。就是叶先生,你得加快了。”
…………
南江省省城,璋城。
一间偌大的会议室内,烟卷,烟斗,烟杆共同塑造了烟雾缭绕的环境。
胡系众军阀争辩声激烈。
“现在完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我等一旦与柳文铎一系交火,南边的护国军定然趁虚而入,圆了他们北伐之野望!到时我等腹背受敌,别说定鼎中原,怕是自己那点家业都保不住了吧?”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你拿什么来挡?护国军坐拥沿海三省之地,人口过六千万,兵员十数万人,火炮机枪一个不比你们少,你们拿屁眼子去挡嘛?”
“你!”
屎尿屁,确实是情绪宣泄的不二选择。
“诸位。”
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将众人吸引,没法子不注目。
在民国四年护国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大乾民国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将军,南威将军,中央陆军第九混成旅少将旅长,管春武。
他指节磕动桌面,温和的语气,使人十足信服。
“在下不是第一次和护国军交手了,他们夸夸其谈可以,真打起来,不如倒马桶利索。”
等众人笑完了,氛围缓和了,男人才接着道,
“我可以调动我第九混成旅全旅,前往皖粤边界,和元石兄……”
他看向离自己几个座位远的一名上校,点了点头,
“一同镇守皖粤边界,不用诸位出钱,也不用诸位给枪,更不用诸位给人,凭借我第九混成旅万人上下一心足矣。”
“那你要什么?”有人忍不住问了。
管春武神色和煦,“这场仗无论有没有打起来,事后,我要南江省西恒道并入我南余道。”
两排牙齿白得生辉,他笑道,“西恒道没人要不是嘛?”
…………
榷运局后山天柱观柳明殿,席玄月看着墙上的一张老相片,怔怔出神。
“民国三年瘟疫救助队合影留念”
她就是靠在这场瘟疫中,救死扶伤才成了天柱观高功。
这也是吴老三曾经念叨过的,三年前那场死人无数的瘟疫。
…………
余江租界区,香花路李府,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李介明脸上,分不出是老年斑还是光斑,他在二楼书房看着书桌上的一封文书,苦苦沉思,最终摇头苦笑,
“常副官啊常副官,你死太早,害得我好多事情都折了,那么急干什么,本来打算这几天,亲自送你上路……现在却只好认了……嘿嘿。”
…………
余江水西棚户片,罗氏西医诊所地下室,两名姓罗的老医生窃窃私语,
“我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宽心。”
他们身边,一块白布包裹的长条显目。
…………
吴青离开张仔七家后不久,张仔七在门口看着远山喃喃自语,
“妈的,阿青都替你备妥,你娘也是他大姨,他出钱治病也是应该的,你还腻歪个什么劲?”
张仔七苦恼的摇了摇头,不远处一个小姑娘躲在墙角偷看他,红了脸,却没听见张仔七接下来的话。
“不行,阿青挣俩花边不容易,他以后还得买房娶媳妇,都是钱。我娘得我出钱治,阿青没妈的嘛,我得顾着他!”
说完回屋和张母交代,他要进城挣钱!
…………
吴青曾阔回到余江榷运局是九月七号近晚边,还没到,一名外县调来的盐警就急匆匆往吴青怀里撞,吴青闪身避开。
那名盐警一喜,“警佐你来的正好!”
吴青皱眉,“什么事这么匆忙。”
“常队长不在,安保公司的人打上门来了!”
吴青的眉头皱成了一个井字,“你在讲什么笑话?”
由不得吴青不质疑,榷运局被人安保公司的人打上门来?
“嗐呀,谁讲笑?”那盐警直跺脚。
吴青眉毛一挑,反倒笑出了声。
正愁怎么攀扯过去。现在居然找上门来?
他大步迈进榷运局,脸上笑容一收,饱蘸戾气。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