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的视线在这时撞了过来,舆水怜在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立刻将头埋了下去。
他设想过会不会在某一天和松田阵平再见上一面,但这种设想基本上都是他在巧合中远远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没有看到他就离开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穿着轻飘飘的、缀着蕾丝边的女仆装,戴着黑色猫耳的蕾丝发饰,在完美的“全副武装”下和松田阵平见面。
舆水怜微微低下头,在心里狂喊——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
卷发的警官先生穿着一身衬衣西装,看起来像是刚从工作场地走出来的。
伊达航也注意到了,问道“你今天怎么还穿制服?”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像是完全没看到舆水怜似的“早上穿好衣服了才想起来今天不上班,懒得换了,就这么出来吧。”
“还真像是你的作风啊……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妹妹雇的私家侦探,这位先生今天会代替我妹妹和那个跟踪狂见上一面。”
“是吗?”
松田阵平朝穿着女仆装的舆水怜看去,对方个子虽然不矮,但身板小,穿女装看起来没什么违和感。
……只是这张脸越看越和他认识的某个小鬼有点像。
“侦探先生。”松田阵平走到他身旁。
这位年轻的侦探先生略低着头,松田阵平只能从俯视的角度看他对方修长的脖颈被女仆装的领口给包裹着,将那片肌肤拢入了蹭蹭蕾丝装饰之中,只有锁骨漏出了一小片皮肤。
松田阵平问他“怎么称呼?”
舆水怜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连带着女仆装的大裙摆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他小声说“……雾岛。”
松田阵平“……”
这声音真是太熟悉了。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吧?
松田阵平“雾岛先生,既然要代替美玲小姐的角色,也就是说要扮演女仆咖啡厅的工作人员吧?没有店员会低着头面对客人的吧?”
舆水怜“……”
在松田阵平刀子一样的视线里,他缓缓将头扬了起来。
在看到他正脸的那么一刻,松田阵平心中那股熄灭多时的火焰又在无声中被重新引燃,他看着这张和记忆中相差不算太大的脸,想问的话一瞬间翻涌上喉咙。
他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美玲看着他们二人见的互动,这诡异的气氛让她的雷达强烈的动了起来。
她问“二位是之前就认识吗?”
舆水怜秒答“不。”
松田阵平声音拉得老长,瞥了他一眼“不认识——”这小鬼,否定得还挺快。
他们的回答几乎是同时说出的。
美玲“……”这就是认识的吧?
伊达航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作为一个很会读空气,又知道松田阵平是个什么样脾气的人,他理所当然的担当起了给他们下台阶的角色。
伊达航“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来聊聊接下来的安排怎么样?”
美玲也很配合的从旁边扯了两把椅子过来,“大家都坐下吧,我先去泡点茶。”
舆水怜一就坐就低着头,生怕和松田阵平视线相对。
“对了,雾岛先生你说还有一位朋友要来帮忙,他什么时候到?”伊达航忽然问道。
舆水怜“他说十二点前会到。”
他更愁了。
景光来了之后,场面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试想一下,消失多年的同学忽然出现,结果重逢的地点居然是女仆咖啡店。
松田阵平则是瞥了他一眼。
这小鬼的朋友?是他消失的这一年里认识的人吗?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还让港黑的人替他传话,让自己不要再查他的消息了,完全是打算彻底和自己划清界限。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这小鬼是想保护他,但他还是很不爽。
他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消失了一次。
还打算继续消失吗?
舆水怜感觉松田阵平身上的低气压都要实体化了。
对于一直瞒着松田,舆水怜其实也很抱歉。
但过去的生活留下的阴影总是让他过于忧虑,他不敢将松田阵平这个完完全全的圈外人卷进来,宁肯对方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样松田阵平才更安全,才能永远安全。
在真正见到当事人之后,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了他自以为的好,真的是对松田好吗?
……他是不是做错了。
美玲小姐端着茶回来,就看到侦探先生蔫头耷脑地坐着,表情很沉重。
见她回来,舆水怜从椅子上起身,问道“不好意思,请问厕所在哪里?”
“就在更衣室那条走道尽头。”
“我去一趟卫生间。”
几秒后,松田阵平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也去一趟。”
美玲“可是卫生间只有一个单间……”
“拆快递的胶带糊在手上了,我去洗个手。”
=
松田阵平走进盥洗室,就看见舆水怜靠在水池旁的瓷砖墙壁上等他。
可能是穿了裙子让他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索性用裙摆挡着,将双手背在身后。
松田阵平两手插兜朝着他走了过去,问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对不……”起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松田阵平打断了。
松田阵平嗓音很低“我以为你是真的死了,永远不会活过来的那种死。”
“……是我不好。”
他声音急促起来“我根本不知道你消失的这一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想和我撇清关系,都只是让别人来模棱两可的传个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有自己的想法?”
他忽然地出现在自己的人生里,又以那么惨烈的方式消失。
到后来连让自己去追查他的消息都不允许。
亏他以前还觉得这小鬼挺乖的,其实在倔脾气这件事上和自己有的一拼。
“——你觉得我当时看着你跳下去是什么心情?”松田阵平咬牙切齿道“自顾自的说出那些自我放弃的话,就算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人,我也很火大。”
那种绝望和无力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太久,久到现在想起来还会翻出余韵。
“……抱歉,是我不好。”舆水怜不知道说点什么,除了道歉,他好像什么别的话都说不出,“我用自以为对你好的方式去处理了这件事,是我的不对。”
“我理解你的苦衷和身不由己。”松田阵平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难缠的讨厌的大人,他说,“但我还是生气。”
舆水怜垂着头,一副认错的姿态面对着松田阵平。
他目光游移,“……如果你实在生气就骂我两句吧,或者打我几拳也行。”
“这可是你说的。”松田阵平挑了挑眉
毛,他大步上前,和舆水怜的距离继续拉进,在看到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舆水怜闭上了眼睛——
然后,就感觉脸颊被人狠狠的捏了捏。
舆水怜“……???”
松田阵平捏得可用力了,他觉得脸上的皮肤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微微张开嘴,但是被人捏着脸,只能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
松田阵平收回手,拍了拍被自己捏红的脸颊,声音有点生气,“你刚才闭上眼睛干什么?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打你?”
难道在他心里自己是这种形象吗?
舆水怜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踩到地雷,赶紧摇头,“没有。”
他摇头时,头上的发饰和毛茸茸的猫耳也跟着晃来晃去。
松田阵平原本有些生气的心情,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舆水怜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更生气了,他努力挽救道“或者,有没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你的……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的。”
松田阵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名字。”
“……?”
“起码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全名,只知道你叫怜。雾岛应该也是假名吧?”
怜老老实实说道“舆水,舆水怜。”
松田阵平“嗯?”
听到松田一个尾音,舆水怜忙像倒豆子一样继续说“现在的身份是雾岛怜,是个私家侦探,暂住横滨,马上要搬家到东京开一家侦探事务所,地址就在米花町。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多照顾一下生意?”
“松田阵平。”他也重新做了个自我介绍,“侦探事务所的地址已经定下了吗?”
“?”
“发给我。”他说,“你开业那天我有空就去给你捧场。你现在可以用手机了吧?”
舆水怜忙把裙子一折,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来和松田阵平互相换了联系方式。
他又偷偷看了眼松田阵平,现在他是不是没生气了?
松田阵平哪里看不穿他这点小心思,他大手一挥,故意将他额前的黑发揉乱,“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呢。至于你刚才说的补偿,我还没想到,先让你欠着吧。”
“哦……那等松田先生想好了再告诉我。”
“等等,你不会以为只有一次吧?”
舆水怜张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笑了起来,“你可是放了我一年的鸽子,不会以为只要一个要求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吧?”
“那……”
“至少要补偿到让我彻底消气为止。”松田阵平不给他余地,语气坚定不容反驳,“什么时候消气自然是我说了算。”
舆水怜看着松田阵平,心想这人还是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