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齐军入境后不但打着抗逆援金的旗号，又和沿途百姓秋毫无犯，谁他娘没事去主动招惹这帮杀神啊。</p>
甚至在途经雄州容城县时，当地知县主动奉上酒肉犒军，还借机向楚王表达了想要归附齐国的意思。</p>
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金帝南狩后，金国动荡在即。</p>
而这南京路很可能成为双方反复争夺的前线，只有托庇于齐国，尚有保全满城的希望。</p>
不过，陈初为了不刺激韩郭两家，闻言安抚了对方一番，并未答应容城知县在当地驻齐军的请求。</p>
数日行军后，于二十八日进抵金国南京府城下。</p>
韩尝、郭安以及被挟持的张浩都知，到了此时已没了回头路，待完颜亮反扑之时，还要仰仗齐军，便彻底摆出了一副低姿态，就连近卫一团随楚王入城的要求也没拒绝。</p>
二十八日午后，陈初等一众将领在南京文武的引领下，入城。</p>
南京城内居民仍以汉人为主，但自打唐亡，他们已数百年未曾见过汉人王朝的军队了。</p>
一时间，街头巷尾、门旁窗后，尽是好奇窥视。</p>
入城的近卫一团，是淮北军中选兵条件最为苛刻的队伍，历年淮北征兵，都要先让近卫一团选完了，才轮到别的队伍选人。</p>
便是其他将领不乐意也没办法，一来，近卫一团是淮北军的起家队伍，二来，近卫一团在战场上还担任了楚王亲兵的职责，三呢，则是她没有落过任何一次战事，次次表现突出。</p>
如今这支三千人的队伍中，皆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且个个人高马大，背负长柄马刀，左挎手弩、右挎副刀，有些人小腿绑有近战短刃，有些人腰插破甲骨朵锤，可谓武装到了牙齿。</p>
再加上一身铠甲，人如虎马如龙，端是威武不凡！</p>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p>
百姓只看出齐军威猛气势，但同在军伍的南京军将却看出.这些将士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却人人表情肃穆、队列规整、徐徐如林。</p>
全然没有一丝老兵身上常见的油滑之气。</p>
更吓人的是，这些人的装备三千人披铁甲、配手弩、各类长短刃，这对后勤的要求极高，且需一个冶铁发达、产出变态的大后方，才能支撑的住。</p>
整个南京府，一万多驻军，也只有队将一级往上才能配得一副铁甲。</p>
余者，皆为皮甲。</p>
甚至有部分老弱数人共用一副甲胄。</p>
稍稍落后陈初半个身位的韩尝，去年听闻郭安大败而归后转述淮北军强悍时，尚有三分不信，觉着郭安是在为战败找借口。</p>
可此时此刻，他彻底收起了所有侥幸心理，特意展现出一副激动表情，对陈初道：“久闻淮北强军，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南京府沦入异族之手，裂土中原已二百年，今日，终盼得我汉人大军啦.”</p>
说罢，韩尝以衣袖擦了擦眼角泪花。</p>
陈初闻言笑了笑，望着古朴长街和雄浑城垣，忽吟道：“迩来三千年，皇气行幽州”</p>
南京文武听了，皆是一凛，互相对视一番。</p>
‘皇气’说的是谁？</p>
可以理解为前几日刚刚被送来的金帝完颜亶，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会这么想。</p>
完颜亶入南京后，柴昭容只允韩尝和张浩觐见了一回，随后便有消息传出，皇上似是神智出了些问题，已不能理事。</p>
这么一个昏聩失智之人，怎拿来和眼下如日中天的楚王比！</p>
“皇气”大概是楚王在自比.</p>
并且，楚王还用了‘幽州’这个旧称。</p>
幽州，已是二百多年前唐时的称呼了唐朝啊，又是一个境抵四海、万国来朝的汉人盛世。</p>
楚王之志，非同小可。</p>
你看，这就是名人效应。</p>
陈初不过随口吟了一句文忠烈的诗，旁边的人便纷纷做起了阅读理解。</p>
当晚，张浩、韩尝、郭安等人摆宴摩云楼，为淮北军接风。</p>
陈初带上长子、吴奎、小辛等等一众淮北军军官赴宴。</p>
摩云楼本就在近卫一团的城中防区内，不虞安全问题。</p>
此次出发前，淮北军刚刚从阜城纺场接收了一批将校礼服，连以上军官皆有。</p>
这套军礼服为黄绿色，上下分体，毛呢料子既坚挺又保暖，穿在身上板板正正，无一丝褶皱。</p>
当一众军官穿着新式军礼服进场时，直把现场抚琴、添酒布菜的小姐姐们的眼睛都看直了。</p>
自然又一次收获了张、韩等人的赞叹。</p>
酒过三巡，在场的金国国师通玄道长终于趁着楚王身边人少，走了过来。</p>
“太虚道长，一别多年，辛苦了！此次你为我淮北立下了大功！道长这些年的功劳，抵得上两万大军！”</p>
有了几分酒意的陈初，一见这骚包道人，不由诚心夸赞了几句。</p>
许是太虚在此次金国政变中起的作用太关键了，陈初甚至小小反思了一下，当年以无情师太腹中胎儿要挟太虚入金，是否太过苛刻了。</p>
见楚王一眼便认出了自己，太虚一阵心神激荡，竟鼻子一酸，红了眼睛。</p>
“诶~不必如此，待道长回了淮北，以道长之功，我保你三代富贵！”</p>
陈初许诺道，太虚又是一番感动，差一点点，真就差一点点便要放弃和柴圆仪达成的秘密协议。</p>
随后两人交谈几句，陈初自是温言勉励，太虚看见远处的郭安拉着族兄郭景直直朝这边走来。</p>
郭景曾被淮北军在河北俘虏过，这郭家虽是渤海人，但掌着军，又在此次挟持南京留守张浩一事上出了力。</p>
可以想见，日后他们只要不犯错，必定能在楚王主导的新体系下获得重用。</p>
不知怎地，太虚突然又想起了柴圆仪的那些话‘楚王厌恶丹药，你既不掌兵，又不会治理地方，以后依仗甚和楚王亲近？’</p>
眼见郭安郭景兄弟越来越近，楚王已转头看了过去，太虚脱口而出道：“王爷，您要不要见见完颜亶？”</p>
“哦？”</p>
陈初的注意力被拉回，不由问道：“军统说，他已被你的丹药毁了神智？”</p>
“呵呵，正是如此，贫道才问王爷要不要见他一见。”</p>
这话的潜台词是，若完颜亶清醒，陈初以外臣身份见他，少不了一场麻烦。</p>
但此时，都不用了，只要楚王想见随时可见。</p>
说起来，陈初也对这名少年贤明、中年昏聩的金国天子有些好奇，便问道：“他身边不是尚有忠于他的合札亲军么？见他这么容易？”</p>
“王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p>
太虚能将完颜亶玩弄于掌故之间，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只听他丝滑的将谈话引到了自己预设的话题中，“如今，咱们通过柴昭容已间接控制了完颜亶的合札亲军。”</p>
“柴昭容？”陈初在军统情报中看到过她的名字，却了解不多，不由惊奇道：“如此说来，她一直很配合你的行动？”</p>
“正是如此！柴昭容为周帝十七女，幼时被掳，随柴极北上。昭容虽十年颠沛，却始终心怀汉室。这次，她察觉咱们做局害赤古，却也没有因齐国代周之恨坏咱大事，反而果断配合！正是因此，贫道才如此顺利的除掉了完颜亶臂膀驮满赤古！事后，我问及原因，昭容道：周齐之事乃家仇，汉金之间却是国恨！国恨当前，余者皆为小事！”</p>
谎话最怕的就是九真一假，太虚所述，基本属实。</p>
除了柴圆仪最后这段话太虚在陈初身边待过，知晓楚王最看重的便是‘民族’二字。</p>
果然，陈初不由感叹一句，“倒是个知晓民族大义的奇女子。”</p>
那边，郭安郭景已端着酒杯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太虚见楚王给自己满了酒，像是要主动上前与两人交谈，便仿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楚王还要不要去看看完颜亶？”</p>
“好吧，待会宴席结束，我去看看这位大金天子现下是何模样。”</p>
陈初说罢，端杯走向了郭家兄弟。</p>
楚王去看完颜亶，自然就会见到柴圆仪。</p>
按约定，太虚反正是给她创造出机会了，至于能不能把握住，便要看这皇女的手段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