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方才奴婢问了后宅门子，说小赵娘子一早便牵着那匹马同小满出府了。”</p>
午时末，点绛回到阿瑜暂住的独立院落回禀。</p>
阿瑜看了眼餐桌上已渐渐冷掉的饭食，又看向了屋外白花花的日头，摇头道：“这丫头，也不嫌日头毒，怕是又玩疯了，饭都顾不上吃。”</p>
“娘娘先吃吧，小赵娘子刚得了心爱的马儿，兴许撒欢忘了时辰。”</p>
点绛劝道，阿瑜抬手指了指桌面的几盘菜肴，却道：“将这几样虎头爱吃的端去后厨锅灶温着，待她回来再端出来。”</p>
点绛随即吩咐丫鬟按阿瑜吩咐去做，同时笑道：“娘娘待小赵娘子真好，自家亲妹也不过如此了。”</p>
阿瑜笑笑没吭声，虎头能被一家子宠爱，除了因为她王妃胞妹的身份外，更重要的，是因为楚王疼她疼的很。</p>
就像这回来颍川，当着王妃的面，楚王甚也没表示。</p>
但车队离开蔡州城后，老白一人追出十里，送给虎头一只包袱，包袱里有虎头爱吃的零嘴、数额不小的货票，甚至还有一只叫做美羊羊的‘小羊人’木偶玩具。</p>
虽老白没说明，但同乘一车的阿瑜、蔡婳以及虎头，都知道这是楚王让老白送来的。</p>
搞的虎头当场落了泪，捧着那木偶又哭又笑道：“哥哥真是的，相宜又不是小孩了，还送我这哄小娃娃的玩具”</p>
虎头床头摆着好些个雕工简陋、样式各异的木偶，有的是楚王在栖凤岭做逃户时雕给她的、有的是他在桐山做马快时雕的。</p>
近些年，因事务繁忙，虎头已好久没收到过哥哥送她的小木偶了。</p>
人人都道，王妃严厉约束虎头却屡屡不成功的漏洞在于玉侬，其实自家人最清楚，对虎头管束一事中最大的漏洞在王爷！</p>
若无他明里暗里的支持，玉侬哪有胆子敢违背猫儿的意愿，隔三差五给虎头塞钱花。</p>
大体上，楚王和王妃分别扮演着类似慈父严母的角色。</p>
也正因此，一家子人才会那般宠溺这丫头。</p>
王妃胞妹的身份，说尊贵也尊贵，但她毕竟不姓陈，若非王爷的袒护，虎头在府里也不会那般超然。</p>
“点绛，你去府门守着吧，若虎头回来，让她赶紧来吃饭。”</p>
阿瑜做了最后吩咐。</p>
陈家前宅。</p>
“歪了歪了，左边再高上一寸.”</p>
二进正堂外，堂堂颍川知县杜尚意，竟充当了管事一般的角色，指挥两名陈家下人将贺寿对联贴了上去。</p>
‘六秩华筵新岁月，三千慈训大文章’</p>
杜尚意抬头默念一遍，只觉此寿联极佳。</p>
此时，像他这般主动在陈家帮忙的，还有其他府内官员和世家士绅。</p>
平日里，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此刻却甘愿顶着大日头忙前跑后。</p>
好像不这样，就显现不出和陈家的亲近关系似得。</p>
别的人还好说，但在场众人中，却有一人的出现令杜尚意有些不满隔壁郾城知县侯节夫！</p>
两人年纪相仿，出身近似，隐隐是颍昌府属官中的竞争者。</p>
陈家本就在颍川，杜尚意身为颍川知县在此帮忙，勉强说的过去。</p>
但你一个外县知县，竟也弃公务于不顾，巴巴跑来陈家套近乎官员的体面呢！</p>
杜尚意瞄了一眼正弯腰撅着屁股、帮陈家拔掉院内角落杂草的侯节夫，暗骂道：呸，马屁精！</p>
乌鸦落在了猪身上，只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p>
正此时，忽有一名县衙吏人神色慌张的小跑近前，贴耳道：“大人，不好了！方才官道上发生一起命案，有两人殒命！”</p>
杜尚意瞬间黑了脸后日便是陈家老夫人大寿，治下却在此时出现了命案，殊为不吉！</p>
这事他还不能不处理，毕竟是人命案啊！</p>
“休要声张，莫扰了陈家喜庆！”</p>
杜尚意低声嘱咐一句，忿忿瞅了眼表现积极的侯节夫，转身去往县衙。</p>
他刚离开不足十息，却另有一名侯节夫的随从急慌慌走到候知县身旁，一番耳语，后者不由神色一变。</p>
转头，刚好看到急匆匆离去的杜尚意背影，侯节夫微一沉吟，快步追了上去。</p>
“杜知县，杜知县！”</p>
陈府大门外，身体肥胖的侯节夫终于喘着粗气追上了杜尚意。</p>
杜尚意好生意外，不由驻足，矜持拱手道：“候知县何事？”</p>
“杜知县，咱们借一步说话。”</p>
两人走到一处拐角，侯节夫一番快速解释，杜尚意不由愕然，“苦主是郾城县尉？”</p>
“正是。”侯节夫意味深长的往宾客进进出出的陈家大门看了一眼，低声道：“杜知县怕是不知，我这县尉，乃陈老夫人甥孙，陈妃表兄”</p>
杜尚意的脸色突然郑重起来，“谢候兄提点！候兄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p>
“呵呵，杜兄，如今首重要务便是不可坏了后日寿辰。杜兄可先让许县尉前来贺寿，至于行凶之人，问清跟脚，待寿辰过罢，再做发落。”</p>
“候兄不如随我同去县衙，安抚许县尉一番。”</p>
“也好.”</p>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p>
因传信之人言语不详，两位知县对具体情况了解不多，回到县衙后，见到暴跳如雷的许万钧，杜尚意又是赔罪又是检讨县内不靖致使许大人的伴当出现了死伤。</p>
一个知县，面对一名县尉、且是隔壁县的县尉，低三下四</p>
旁人看的一头雾水，杜尚意却十分感激侯节夫，感激后者提醒了许万钧的背景杜尚意自然不忌惮一名县尉，但有位表妹是楚王妃的县尉，却得打起十分小心应付啊！</p>
未及提审凶手，后头却传信道：三名女子自称是陈妃侍女。</p>
直至此时，杜尚意才知道，所谓凶手竟是女人。</p>
可坐在县衙大堂内的许万钧却当即大骂道：“休听她们胡言！方才，那贱婢还声称有楚王胞妹在场呢！我观这三人信口雌黄、且有骏马同行，必定是窃了主家财物的逃奴！”</p>
今日吃了瘪、又被吓了个半死的许万钧唾沫横飞，杜尚意眼瞅着前者那星星点点的唾沫飞到了自己脸上。</p>
许万钧半年前还是名游手好闲的泼皮，眼界有限，但杜尚意却不傻.一名女子能在转瞬间杀了两名壮汉，事后又肯乖乖跟随颍川衙役回县衙。</p>
对方若真是逃奴，何不击杀衙役逃窜！</p>
敢跟着回来，便说明对方有底气.</p>
低头看了一眼口供上‘赵相宜、陈小满、陈鹿儿’三名侍女的姓名，杜尚意喊来公人，让他记住三人名字，前去陈家求见陈妃，以确定这三女到底是不是陈妃随从。</p>
可旁边的许万钧听了，却一跳三尺高，指着杜尚意的鼻子喝道：“我说了你不信，却信她们？”</p>
“求证一番，不过小半时辰的事，若真是陈妃侍女，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p>
杜尚意赔笑道。</p>
这是在说，陈妃的侍女和陈妃表兄，勉强算作一家人，若三女果真是陈妃的人，怎样处置就要你们家内部协商了，小小颍川县衙可不敢胡乱掺和你家的事。</p>
可许万钧一听，却更怒了，“呸！几个贱婢，即便真是我阿瑜表妹的侍女，又能如何！低贱奴仆，也敢妄称和本官是一家人？上刑，来呀，给她们上刑！日后若我表妹怪罪，本官担着！”</p>
“是是是，许大人稍等，稍等.”杜尚意连连赔笑，却坚决不肯在未弄清状况的情况下，按许万钧的要求处置‘陈妃侍女’。</p>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p>
杜尚意正是因为这份谨慎，保得了小命一条.</p>
未时三刻。</p>
谭氏来到女儿住处，母女俩躲在房中说了会悄悄话，送走母亲后，阿瑜关上门，悄悄掀开百迭裙、褪下亵裤看了一眼。</p>
裤中那‘女儿宝’依旧干干净净。</p>
说起这玩意儿的来历，自然和她那爱鼓捣些希奇物件的夫君有关。</p>
当今女儿家来月事，要么闭门不出，要么用那布带折叠多层垫入裤内。</p>
总之，诸多不便。</p>
随着这两年淮南木绵大量供应，去年陈初趁着闲暇在家，弄来不少脱脂棉花，经阳光暴晒、酒精蒸熏、压缩成块，再缝入亲肤的细棉布中，便做成了这女儿宝。</p>
起初，猫儿得知此物的作用时，连连阻止陈初，不允他再搞这种羞于启齿的东西。</p>
便是疯癫蔡婳知晓后，也持反对态度。</p>
毕竟，当下将女子月事视作不洁、污秽，别家男人，经常会在女眷来月事那几日避而不见，以免‘走霉运’。</p>
自家这夫君却若传出去被旁人知晓，堂堂一个王爷竟为了女眷月事期间方便舒服些，去研究这等与污秽密切相关的物件，不得被人笑死。</p>
陈初却道：“正常生理现象，有甚好避讳的。”</p>
便是全家上阵，都没能劝住可当这产品被陈初强烈推荐给她们试用后，几姐妹就再也拒绝不了细布温柔的触感、以及月事突然来袭时有它兜底的踏实感了。</p>
如今，府内已有了个小作坊，专供家中使用。</p>
闲暇时，几位姐妹在一起说悄悄话时，总会对自家男人远超别家男人的体贴而自豪。</p>
似乎在他眼里，家里每个人都是宝贝，没有人是那种大家族中常见的泄欲工具。</p>
胡思乱想一阵，阿瑜随手翻开了一本图样册子，里头尽是些婴儿虎头鞋、虎头帽、五毒绣肚兜的绣样.</p>
至今日，阿瑜身上的月事已推迟了三天。</p>
她有预感，或许一直等着的小宝宝这回是真的来了。</p>
但阿瑜又是个口风极严的人，在正式确定以前，她谁都没说，即便是刚刚来访的母亲都没告诉。</p>
待回了蔡州，若能确定喜脉，阿瑜自然要让叔叔成为第一个知情人。</p>
不知想到了什么，阿瑜翻看绣样的手停了半天没翻页，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道好看弧度，一双小梨涡浅浅嵌在白净脸颊上。</p>
“娘娘！娘娘！”</p>
门外忽然响起点绛明显慌乱的声音，将阿瑜吓了一跳。</p>
整理好衣裳，阿瑜起身开门，却见往日行止有度的点绛竟一头大汗，脸色发白。</p>
“怎了？”阿瑜不由奇怪。</p>
点绛吞了口唾沫，却依然没能缓解因紧张造成的声带干涩，“娘娘，小赵娘子被.被捉进颍川县衙了。”</p>
“什么？？？”阿瑜一脸难以置信。</p>
点绛继续涩声道：“方才有公人求见，说说，小赵娘子和小满杀了人，被捉进了县衙！”</p>
阿瑜身子一晃，不待点绛搀扶已自己便稳住了身形，只沉吟两息，阿瑜果断道：“叫上王恩大哥，点齐随行侍卫，随我去县衙！”</p>
点绛不由一愣，王恩是王府车夫，淮北军伤残军人退下来的，以脾气火爆著称。</p>
阿瑜带上王恩，又喊上侍卫，难不成是要去县衙抢人么？</p>
<div class="contentadv"> 抢人倒不是不行，只是不符合书香门第出身的阿瑜脾性.照以往，她该细细谋划一番，既不使人抓了话柄、又能将事情办了，才是她的行事风格。</p>
难不成，果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