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家势弱，只有一个女子主事，‘一切从简’也就成了百官们心照不宣的默契。</p>
刘豫停棺两月后，定于八月十八出殡。</p>
八月十三，在陈初、范恭知、张纯孝、许德让等重臣主持下，龙体由冰宫移驾宣德殿，正中宝床上停放梓宫。</p>
接受各方吊唁。</p>
但几日前大伙还在西校场声嘶力竭的为运动会呐喊助威，忽然进入悲戚状态，有些勉为其难。</p>
八月十五夜，毛蛋偷偷将一个小包袱带进了宣德殿。</p>
陈初寻了个背人处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暖。</p>
包袱内，两双袜子、两条内裤，一包草莓.</p>
不用问，又是蔡州寄来的。</p>
即便到了今日，陈初早不需担心衣食，但猫儿依旧保持着两人刚刚投奔栖凤岭时的习惯.亲手为他缝制贴身衣物。</p>
不管两人在不在一起，冬时厚衣、夏时单衣、应季果蔬、稀罕食物，猫儿总会寄来。</p>
陈初甚至能想象到某些场景，比如猫儿尝到了某种没吃过的好吃物，她一定会先想到，官人还没吃过，需寄给他尝一尝。</p>
这草莓便是陈初为数不多喜食的水果，这不，头一茬果子采收后，猫儿马上让人带来一些。</p>
想到猫儿，陈初总有种莫名的踏实感。</p>
陈初让毛蛋将袜、内裤带回去，自己揣着草莓回到了殿内。</p>
皇家葬礼也和百姓差不多，同样需要守灵。</p>
老大人们年岁已高，白日操劳一天后大多回府休息，年轻的将门子身着素缟在殿内一侧的蒲团上跪了一排。</p>
相比于人数众多的臣子，皇家亲眷那边却显得有些冷清。</p>
两月前的动乱中，鲁王和三皇子都将对方妻儿、族亲都杀了个一干二净，能活下来的，多是当时看起来对皇位完全没有威胁的皇女。</p>
其中，以嘉柔为长，底下还有七八位及笄至七八岁不等的小丫头。</p>
此时，殿内灯火幽幽，她们跪坐在宽大的棺梓一侧，颇有些孤苦无依的意味。</p>
几个年纪小点的皇女，将嘉柔视为了主心骨，嘉柔也有些长姐模样，一边一个将两名小丫头笼在怀里.</p>
只是嘉柔自己本就不大，此刻稍显呆滞的表情尽显迷茫。</p>
似乎是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p>
站在殿内大柱后方的陈初默默看了一阵，无声一叹。</p>
若非立场相悖，谁有兴致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小姑娘，更可恨的是，这小姑娘长的还他娘很漂亮。</p>
可如今的陈初，早已不是那个只需顾着猫儿和虎头吃饱穿暖的桐山都头了。</p>
大郎、彭二等人搏命跟着他，指望博出一个好前程。</p>
几位结义兄弟已压上了全部身家，想要拼一番富贵。</p>
两万多淮北将士跟着他，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p>
这条路一旦开始，就只能走下去。不但不能停，甚至不能过多考虑对错</p>
陈初自嘲般的摇摇头，将那些最无用的悲悯情绪甩出脑袋，迈步走到了折彦文几人身旁，将那包草莓拿出来，每人分了几颗。</p>
几人吃的眉飞色舞，嘴唇上沾染了红通通的汁水，看起来有些滑稽，和肃穆灵殿格格不入。</p>
陈初不由低声道：“去帷幔后头吃，小心被言官看见了参你们一本！”</p>
这几位，谁会怕言官？</p>
但陈初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几人起身，挤眉弄眼的走到了白色帷幔后。</p>
随后，陈初又往嘉柔那边看了一眼，抓起剩下的半包草莓走了过去。</p>
因他这番走动，灵殿内其余守灵官员不由看了过来。</p>
陈初不以为意，将草莓在嘉柔面前放下，后者迷茫抬头，不明所以。</p>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一身白纱素缟的嘉柔头簪白绢花，仰着的脸蛋上哀切却又有迷茫，一时竟让陈初看怔了。</p>
嘉柔被这大胆直视看的一阵紧张，赶忙低了头，轻声道：“楚王，你这是.”</p>
“哦。家里寄来一些新鲜果子，给几位小殿下尝尝新。”</p>
“.”</p>
嘉柔无语这是父皇的灵堂！在这里吃东西是为大不敬！</p>
可方才陈初的神情，好像不是要故意捉弄人.嘉柔不由想起近来偷偷调查陈初底细时得来的信息海外归人。</p>
或许他是真不知中土礼仪吧？</p>
这么一想，嘉柔稍稍释然，只道：“谢楚王。”</p>
陈初点点头，转身欲走，嘉柔稍一犹豫，却主动轻唤一声，“楚王留步。”</p>
“殿下还有事？”陈初回头。</p>
嘉柔耷着眼皮，望向地面道：“楚王，父皇在世时便常说，陈帅忠心为国，日后必为我大齐栋梁，楚王也是父皇留给太子的肱骨之臣。”</p>
“.”</p>
陈初错愕过后，差点笑场.刘豫生前会将他当根葱？</p>
这嘉柔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啊！</p>
她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让陈初感念刘家恩德，继而让陈初对刘齐保持忠心。</p>
但嘉柔毕竟养在深宫，对政治的残酷认识不足对于一个有野心的权臣来说，别说你父兄提拔过他，便是嘉柔以身相许，人家该谋伱家天下也照样不会手软。</p>
果然，见陈初不接茬，嘉柔只得继续道：“如今我大齐正值多事之秋，还望楚王助我稳定时局，中兴大齐.”</p>
陈初稍稍沉吟，却道：“殿下若不负我，我必保殿下周全。”</p>
说罢，陈初再一礼，转身去了将门子弟那边。</p>
他的话里有承诺，却只是承诺保殿下周全</p>
跪坐原地的嘉柔不由失神，年纪最小的嘉禧公主窝在嘉柔怀中，忽闪着大眼睛，望着窗外满似圆盘的月亮，忽然低声道：“阿姐，今夜仲秋呢.”</p>
嘉柔闻言，不由转头看向了窗外</p>
清辉漫洒城垣，阖家团圆的中秋夜呀。</p>
皇城之外的百姓此刻应在绕膝承欢吧</p>
嘉柔收回目光，环顾周遭幼妹，又看了一眼棺梓，忽地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p>
嘉禧见状，连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帮姐姐擦拭一番，急道：“阿姐莫哭，待我长大，帮阿姐打跑淮北虎豹！”</p>
“嘘！休得胡言！”</p>
平日对妹妹们和颜悦色的嘉柔吓的赶紧捂住了嘉禧的嘴巴.</p>
运动会这节本就是存在于大纲之中的，但老爷们反馈不好，就迅速结束了这段。</p>
本来想着体育是战争之外为数不多能增强凝聚力、增强自豪感的和平手段。</p>
真不是没活硬整活啊.</p>
哎，T1一穿三了，心情很沮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