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立刻回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过去。</p>
果真看到一个人头朝下埋在雪地里，不知死活。</p>
她心里门清，这个人是活着的。</p>
“娘，怎么会有人倒在这荒郊野外呢？一定是你看错了。”苏梨故作云淡风轻，试图蒙蔽田桂兰的视线。</p>
田桂兰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刚要将目光挪走好好歇一歇，就看见那个东西动了一下。</p>
她浑身一激灵。</p>
“不对，那就是个人。老四快停车，那边有个人，我看见她动了。”</p>
秦见深抓紧缰绳，让驴子停下，侧头时，田桂兰已经跳下驴车，和苏梨慢慢靠近雪地里的人，他将手中鞭子缠了缠，跳下车辕跟上去。</p>
地上趴着的人披头散发，衣不蔽体，光溜溜一双脚发青发紫，带着冻伤和血痕，整个人被白雪覆盖了一半，看不清长相，好似浑身都僵硬了。</p>
“真是个人，看这身段还是个姑娘。”田桂兰抓紧苏梨的手，面露忧色，“我方才真的看见她动了，说不准这人还是活的，这样冷的天，怎么会倒在这里？”</p>
“娘，她衣衫褴褛，脚上连双鞋都没有，八成是白州那边逃来的灾民。灾民无家可归，这样的天在哪出现都有可能。”苏梨见田桂兰要上前查看，反手把人拉住。</p>
一扭头，秦见深又过去了。</p>
她一惊，“夫君！别过去。”</p>
苏梨说晚了，秦见深已经蹲下，伸手将遮掩住女子的长发拨开，露出底下那张苍白的脸。</p>
女子没有像苏梨想的那样拿着刀扑起来。</p>
苏梨冲上去把秦见深拉回来，急得她声音都有点冲。</p>
“夫君，你不要靠那么近！”</p>
小姑娘突然变得凶巴巴，像炸毛生气的小猫，脸颊都气鼓了，奶凶奶凶的。</p>
秦见深不知她为何这么大反应，却乐意顺着她的意思应声，“好。”</p>
然后当真站在原地不动了。</p>
“老四，这姑娘是不是还活着？”田桂兰问。</p>
秦见深颔首，“的确还有呼吸。”</p>
“造孽呀。”田桂兰不是个狠心的人，也不是个滥发善心的人。</p>
家里本就人多，粮食都不够，自家人吃的外面灾民那么多，她若见一个收一个，自家早就去街头要饭了。</p>
“看她年纪也不大，就落得如此境地，我们给她留下几个铜板吧，让她能去镇上买个馒头吃。”田桂兰掏出怀里的钱袋，倒出五六个铜板。</p>
镇上糙面馒头两文钱一个，够填饱一顿的。</p>
田桂兰脚还没抬起，又被苏梨扣住手。</p>
“娘，我们站在这儿给她扔过去就好，我听说灾民都是饿疯了的狼，当心她突然醒过来伤了你。”苏梨鲜少有语气郑重的时候，唯一几次这种语气都是告诉田桂兰即将发生不好的事。</p>
田桂兰对这种语气都开始害怕了，毫不犹豫把手里几个铜板丢到女子面前的雪地里，对两人道：“我们走吧。”</p>
苏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女子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p>
聚宝盆的预知肯定不会出错，看天色时辰也对得上，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装的。</p>
果然，在三人要离开的时候，雪地里有了动静。</p>
先是轻微的呼吸咳嗽声，随即人也动了起来。</p>
听见声音的田桂兰回头，略有些惊喜，“她醒了。”</p>
还没等问上两句话，女子冻僵的手扒在雪地里爬了过来，伸出皮包骨的胳膊，去拉田桂兰裙角。</p>
苏梨怎么可能让她碰到田桂兰，拉着人往后退几步。</p>
女子的手落了空，呜呜哭起来，细小又无助，整个人已经干涸到眼泪都流不出了，绝望气息在蔓延。</p>
“救救我。”</p>
求救的嗓音也扭曲哽涩，像极了枯树皮拉嗓子，比垂暮老人好不到哪里去。</p>
田桂兰于心不忍，“姑娘，我给你留了几个铜板，你捡起来去镇上买两馒头吃，我家中也不富裕，只能帮到你这了。”</p>
“求求你们收留我。”女子艰难地往前挪动，却被秦见深挡住，她就一把攥住秦见深的衣摆，“求求你们，我愿意卖身，只要你们给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p>
秦见深立于原地，不为所动。</p>
“老四，阿梨，这……”</p>
“娘，咱们家人已经很多了，正屋还没盖起，屋子不够住，我听爹说过年时六弟也会回来。”</p>
不是苏梨心狠，而是她觉得一个在得到施舍后反手捅恩人一刀的人，不会是什么好人。</p>
田桂兰拍拍苏梨拉着自己的手背，“你说得对。”</p>
“姑娘啊，你也听到了，这条路顺着往前直通清水镇，你另寻出路吧。”她劝说道。</p>
女子还在哭，三人已经掉头打算离开。</p>
就在这时，原本匍匐在地的女子突然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跃而起，攥着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匕首，冲着田桂兰后心直直扎去。</p>
一直警惕的苏梨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身后一声尖叫，女子倒着飞了出去，手中匕首落在雪地上发出闷响。</p>
苏梨只看到秦见深收回的长腿。</p>
男人腰杆笔直立在雪地里，像永不弯折的松柏，周身那股压迫的气势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全全逼了出来，泛着寒意的眼神比周遭冰雪还要冷。</p>
女子吐出一口血，在雪地里像是朵朵红梅，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p>
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世人，咬着一口掺了血的牙，抱头癫狂大喊。</p>
“你以为你们能躲得过吗？你们也躲不过！全都躲不过！”</p>
田桂兰惊出一身冷汗，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疯狂的灾民。</p>
“都给你铜板了，你何至于如此？”</p>
“这几个铜板够干什么？”女子讥诮嘲讽，“白州城门关了，之前进去的灾民无家可归的全被赶了出来，施粥的棚子也拆了，你们以为自己还能快活多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