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根树枝的故事。</p>

那年大雪，厚实的白雪压折了大树的枝条，她落入泥里，又被雪掩埋。</p>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根断枝，存活的本能迫使她在泥里扎下根。</p>

来年开春，她有了浅浅的树根，甚至结下一颗果实。</p>

只是她实在太过瘦小，没有足够的营养哺育果实，果子也干瘪瘪的，看着就不好吃。</p>

但这一年，附近的村子似乎生了灾，她这片土地从前从来没有人经过，现在却突然闯入了一个小男孩。</p>

想必小男孩是饿久了，就连她长的这颗看着就口感不佳的果子也可以大快朵颐。</p>

可她还是低估了小男孩的饥饿，一个果子根本不经饱，他的目光移到细长的枝干上，缓缓流下了口水。</p>

她原先还没明白这眼神的含义，直到小男孩侧身，双手抓住树干，对着她张开了大口。</p>

她吓得直颤抖身子，催动全身力气再次结出一个橙色的果子，品相比之之前那颗果子，还要上乘。</p>

小男孩一个怔愣，忽然睁大圆滚滚的双眼，兴奋地盯着她。</p>

“你有灵智？”</p>

她又高频率地抖动身体。</p>

小男孩儿垂下红扑扑的小脸，几乎细若蚊蝇般说道：“抱歉，我不该想着吃你……我只是太饿了。”</p>

场上无风，嫩绿的叶子却摇了摇，好似是这颗木头的脑袋在费力理解什么。</p>

紧接着树枝又剧烈抖动，晃落了上面唯一的那颗果子。</p>

小男孩儿没出息地流出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给我的？”</p>

小嫩叶又抖动两下。</p>

小男孩万般珍惜地拾起落在地上的果实，呆呆地望着，而后狼吞虎咽地啃食。</p>

小小的一个果子根本不足以饱腹，可她再没有力气去滋养新的果子了。</p>

小男孩得饱腹，他朝她鞠躬，以感谢她两颗果子之恩，而后他必须得出发寻找新的吃食了。</p>

他走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的自由。</p>

她捉不住。就和风一样，撩动了她的叶子，却不会为她停留。</p>

而她在此扎根，永远也无法离去。</p>

可是，小男孩却回来了。</p>

小男孩长的高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比当时只剩下皮包骨的模样俊朗了不少。</p>

他羞涩地走到她的身边，还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请问，还能再给我一个果子吗？”</p>

她的力量已经得到了提升，不多时，两颗红艳饱满的果子掉落在地，滚碌碌到了小男孩脚边。</p>

小男孩开心地捡起果子，丝毫不嫌掉在地上沾了灰，拿起一颗就开啃。</p>

他坐在她的身旁，看她的枝干纤细，生怕自己哪儿不注意就压折了她，也就把身体坐得笔直，不敢挨着碰着。</p>

小男孩给她讲了很多事，比如他的名字叫何必空，比如他们村被魔族骚扰，闹了饥荒，他的父母因此丧命，现在修士把魔族赶跑，村子正在逐渐恢复，再比如他想和她做朋友。</p>

可她只是根木头，并不懂什么是“朋友”。</p>

她疑惑地晃了晃自己的绿叶，但何必空却认为这是她答应的信号，自顾自的把她当做了朋友，每天都会准时来找她。</p>

他给她讲了东海之日出，萤火之林、星月湖、三族边境的烟火喧嚣……</p>

他说了很多，很多。但最后他说，这些都是他从书上所见，他想要和她一起去这些地方，亲眼看看。</p>

她向往着，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已在此深根，无法走动了呢。</p>

她无法言说。</p>

她是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只是棵树木，无法言说。</p>

不然，她该如何回应何必空的一腔热情呢。</p>

就这样，他侃侃而谈，她安静聆听的日子过了许久。</p>

对一棵树木而言，这十几年不过一转眼。</p>

但对人类而言，十几年的时间，足以使一个小孩儿成长为大人。</p>

一日，已经成长为翩翩君子的何必空来到她面前，虽然对树木而言，十几年不过一转眼，但也足够她了解一个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