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热闹。</p>

有下人们急匆匆的脚步声，有妇人汉子爽朗的说笑声。</p>

芸娘从昏睡中醒来，并不睁眼，只轻声问着：“外间什么事……今儿是什么日子？”</p>

彩霞忙忙上前，先端过一杯水侍候芸娘饮过，方结结巴巴道：“外间，许是来了什么亲戚……”</p>

芸娘点点头，重新躺在了炕上。</p>

新婚第三天，回门日。芸娘懂得。</p>

她重新合上眼，不知躺了多久，又轻声道：“我饿了，摆饭吧。”</p>

彩霞突的跳起来，激动的红了眼，手足无措不知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半晌方“暧”了一声，急急往门外奔出去。</p>

小院再次回归寂静后，芸娘强撑着一口气起了身，下了炕，轻轻出了房门。</p>

院里恰巧无人，只从李阿婆房中能传出喁喁人言，隐约是李氏轻言细语在同李阿婆说着什么。</p>

李阿婆间或回应几声，然那声音却同呻吟没什么两样，话不成话。</p>

院里墙角放着一只笼子，里面有一只极其肥硕的白兔。</p>

院中混乱两日，无人侍候它的吃喝，瞧上去也并未饿瘦多少。</p>

芸娘幽幽晃过去，那白兔瞧见有人行来，立时在笼里扑腾乞食。</p>

她弯腰将兔笼拎在手中，穿了罗袜的脚踩在地上没有一丝儿声响，缓缓几步，便出了院子。</p>

太阳惨白的照在路上，明晃晃的仿似一面镜子，脚下黑影踉跄，同主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做着同样的动作。</p>

小径上除了往来下人，没有主人和宾客的影子。</p>

前方柏松院方向传来的喧嚣，宣告着人世间的热闹。</p>

有忙着端菜撤盘子的下人瞧见芸娘，在阻拦她和忙碌本职活计中陷入了两难，终究只来得及行礼唤一句“二小姐”，便由着芸娘擦身而过。</p>

时已至晌午，柏松院回门宴进行到尾声。</p>

因是孙儿辈的新婚回门，男女大妨上便放松许多。</p>

除了左家旁支的一些汉子是由左屹相陪在外院坐了席，旁的女客、侄孙及新晋孙女婿苏陌白都在柏松院里齐聚一堂。</p>

在宴席结束时，苏陌白如开席时一般，依旧一板一眼向在座长辈敬酒行了礼。</p>

他虽浅浅饮了些酒，面色却依然苍白，面上神情有些疏离，却并不冷肃。</p>

左家亲戚们此前同苏陌白碰面机会少，忖着新女婿面嫩，又看在左莹面上，并不为难苏陌白，瞧见苏陌白举了酒杯，便也干脆的饮尽了杯中酒。</p>

按照常例，回门宴的尾声，家中辈分最高的长辈要向一对新人畅谈人生智慧，劝诫诸事禁忌。</p>

然而左老太太只在苏陌白敬完酒，便以不胜酒力的借口回了房，这一环节便也无人提起，酒宴就此结束。</p>

左夫人借着散席的当口，同回门的左莹叮嘱了坚持用药等话，抬眼瞧见苏陌白便要抬腿跨出门槛，忙忙道：“快跟着小白去吧。”</p>

左莹眼中起了一点雾气，面上却是红扑扑一片，如若不细看，完全不知她此前多少年还是个缠绵病榻的苦命少女。</p>

她低声哽咽道：“女儿去了，改日再回来看望母亲。”</p>

话毕，急行几步，将将抬腿出了房门，身子一滞，再也不能往前一步。</p>

她的夫君停在房台上，与柏松院门口一位拎着兔笼的少女遥遥相对。</p>

少女面色苍白，披散长发，刘海低悬眉间，笼住了一汪清泪。</p>

过堂风顺着门廊吹来，她的发尾随风而起，飘洒在中衣上，令苏陌白生了错觉，仿佛风再大上一点点，便要将那少女吹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