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见芸娘破涕为笑，方放下些心。牵着她手同她坐在岸边，静了半晌，方小心翼翼问道：“发生了何事？怎地就跑出去这么晚还不回去？”</p>

他去李家寻芸娘时，李家正乱成一锅粥。青竹同石伢被打发出去寻芸娘，李阿婆同石阿婆坐在院里心烦意乱的守着一位白脸文士。连阿花都不见了影子。</p>

芸娘擤了擤鼻子，问他：“见着一个白脸汉子没？”</p>

罗玉点点头。</p>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脸颊：“据说，那是我……阿爹……”</p>

“阿爹”这个词她不是没叫过。</p>

譬如年夜里她同青竹给先人上香时，也经常顺便多插一根香，背着李氏，将那根香唤做“阿爹”唤的十分亲热。</p>

譬如她此前撮合刘铁匠同阿娘时，她也常常唤他做刘阿爹。</p>

然而那时她是真的以为自家阿爹身亡，她哪里想到，昔日里的一根香如今成了一个人，还跟去了李家，将阿娘堵在了房里。</p>

罗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珠子。</p>

他楞了半晌不知能说什么，几息之后，才更紧的握了她的手，沉声道：“我都支持你。”</p>

有人理解，芸娘立时泪如雨下，哽咽道：“我阿婆……说……我……不懂……事……”</p>

罗玉心一酸，又帮她拭过泪，坚定道：“我懂你。有人不负责任离开你家多年，如今回来想相认，不是那般容易的事！”</p>

这样的理解更是击中了芸娘的心，她腹中有千言万语想同他说，想说她阿娘有多苦，想说以前遇到的邻人有多可恶，想解释为何她想赶跑那汉子。</p>

她的声音哽咽的厉害，初始罗玉还能听懂一星半语，到了后面一句话也听不懂了。</p>

然而他是一个极好的听众，他只在适当的时候说上几句“我知道，我知道”，给她的脆弱一些支撑之力，便再不打断她，直到她将心中的委屈诉说个干净。</p>

两人回到李家门外时，天色已极黑。</p>

罗玉沉声道：“明日若还不想呆在家中，便来寻我。万万不能乱跑，省的一大家子着急。日后……”</p>

他想说日后她嫁给他，他自然不会让她对娘家的事烦心。她想认阿爹，他便多了个岳父。她不想认，也无所谓。左右她做什么事都有他护着她。</p>

他向她挥挥手：“进去罢，婶子他们该着急了。”</p>

芸娘点点头，对他轻轻一笑，瓮声瓮气又说了句什么。</p>

他听不懂，左右也是让他路上小心的话。</p>

他便回她一个笑，道：“我知道。”</p>

待她拍响了院门，听见院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看见院门拉开，李阿婆一把将芸娘拥进怀里心肝肉的叫，心知她不会受罚，他方转身往骡车上走去。</p>

夜静的可怕。</p>

夜市上各色的热闹传不见李家院子。</p>

芸娘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乱如麻。</p>

青竹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瞧着她，不懂她的烦恼。</p>

“阿姐，有阿爹不好吗？”她奇道。</p>

芸娘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心烦意乱的回着青竹的问话：</p>

“阿爹有什么好？如若他已娶了妻，现在来认阿娘，阿娘岂不是成了妾室？</p>

如若他是个穷光蛋？他来投奔我们，岂不成要来分我们的银子的！</p>

他来认我们，那刘阿叔怎么办？”</p>

青竹原本对这位阿爹还有些好奇，听芸娘三句话便点到了要害上，瞬间恍然大悟，急忙忙道：“对对，不能让阿娘当妾，不能让他分我们银子！”</p>

第二日一早，李氏如常起身打水、洗衣、做饭，除了神色有些凝重，与往日没有不同。</p>

然而她也不表态。不表态究竟要如何。</p>

昨日的事仿佛未曾发生过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