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之后,宾客中张小疯是最后一个走的,她望着我和翟逸颇有感触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俩还能走到一起,真不容易。”</p>
我朝她笑了笑。“捧花你接到了,你也很快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p>
“是吗?也许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话刚一脱口,张小疯便连忙摆手补救道,“我单身太久了,有点悲观。对了,你们好好……‘过日脚’。”</p>
说到最后,她用了句S市的俚语,引得我和翟逸相视一笑。</p>
“怎么了?”张小疯问。</p>
“这是自打重逢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起家乡话。”我说,“整天在北京,S市话快不会说了吧。”</p>
“嗨!你这话说的。”一不留神张小疯又切换成了京腔,“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白衰。我怎么可能会忘了!”</p>
“好,不忘不忘。”我说,“但有些人,该忘的忘,生活要往前看。人要往前走。”</p>
“我知道了。”张小疯朝我们挥挥手,“祝你们幸福!再见!”</p>
翟逸望着她的背影,缓缓道:“罗望淮只怕也没能做到说忘就忘,不然也不会结了又离了。”</p>
“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在一起也无妨吧。”我注视着他,旧话重提。</p>
翟逸轻叹了口气,“显然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办法过心里头的那一关……好了,我们不说别人了。”他笑着拉我过的双手,“家主婆,从今往后一道过日脚,我会对待倷好格。”(从今往后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好好对你的。)</p>
S市男人称自己的妻子叫做“家主婆”,意思是家里主管过日脚的老婆。</p>
日脚日脚、日子的脚,有了脚,日子便会走路,生活就跟着日子的脚一日日走过去。我们跟着日脚,生命不停一路向前。走得快了,赶上日子就是“日脚过的不错”;走得慢落伍了,就“日脚难过”了。</p>
从夏天走到秋天,又从冬天走到春天,小桥流水,平平淡淡,S市人家过日脚就像门口流淌的千年小河。在S市人心目中,平安的日常生活就是一种最大的幸福。</p>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向往得到的生活。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捍卫它。</p>
可是现在,和我“过日脚”的人,是我昔日幻想过“过日脚”的人是亲兄弟。</p>
翟逸望着我,在等待我给出一个轻柔的回应,我低下头抿了抿嘴,最终道:“你知道司徒阙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p>
翟逸一怔,随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p>
“你有一个哥哥,对吧?”</p>
“嗯。”过了良久,翟逸才应道,他问我:“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有,司徒阙究竟是什么意思?”</p>
我不答,反问他:“你见过他吗?知道他吗?”</p>
“谁?”他问,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翟宇?”</p>
我点了点头。</p>
他看了眼不远处在收拾打包的翟父,随手端起了桌上的一杯红酒,低低道,“小时候跟着爸去找他,那是唯一一次有可能和他见到面的机会,但是他压根不想看见我们……尤其是我。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p>
“不,你见过。”我笑容凄惶,“他改了名,不叫翟宇了。他母亲姓陈,所以……他后来改叫了‘陈羽尧’。”</p>
翟逸手中的杯子“嘭”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杯身和杯座碎裂成两截。</p>
“不,不可能。”他摇摇头,神态告诉我,他绝不接受他听到的这个事实。</p>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我说,“如果你想确认它是否属实,只要去问一问……翟叔叔便知道。”</p>
翟逸拉着我来到翟安南的面前,“爸,我有件事想问问你。”</p>
“你说。”翟父道。</p>
“妈咪!翟Uncle!”琦琦扑了过来。</p>
翟母道,“怎么还叫翟Uncle,该改口了。”她笑盈盈地望向我和翟逸,“你俩啊,婚礼一结束,就去把证领了再去蜜月。”</p>
“妈咪,爹地。”琦琦仰着脸,“我不管,你们蜜月的话,一定要把我也带上。”</p>
“琦琦,”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柔和的语调道,“你先去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等大人们商量完了,再告诉你去哪里。你放心,我去哪儿,都不会不带上你的。”</p>
琦琦点了点头。</p>
翟逸则是道,“妈,你陪着琦琦一起。琦琦一个人的话,我不放心。”</p>